【2】
鱼魅族的祠堂座落在山寨深处的半山腰上，二进四合结构，灰黑着色，在下弦月的清辉下，更显森冷。
老族长抱着竹烟筒长长地吸了一口，仰面吐出，两握粗的烟筒口将他嘴唇周边压出了一圈圆圆的血红印痕。他看了看坐在旁边局促不安的阿兰一眼，低下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阿兰心里如同十五只木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老族长一个人住在祠堂厢房里，从阿兰记事起，老族长就独自打理着祠堂和山寨的一切。阿兰心中对老族长很尊敬的，积威之下，更是让他难以开口。
老族长终于放下烟筒，缓缓道：“我知道你所求何事，但是，不准！”
阿兰抬起头，桐油灯影在老族长脸上闪烁不定。他哽咽道：“求阿公开恩，可怜可怜我们吧！”
老族长厉声道：“‘鱼魅之族，道远源长。两男存一，两女不双。男不外娶，女不外赏。血脉纯正，鱼魅永昌’。你，难道忘了族规吗？”
阿兰流泪道：“孩儿不敢。可是阿公，那是我的亲骨血，我怎么…，怎么……！阿公就不能额外开恩一次吗？”
老族长叹了口气，道：“谁家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呢。我不能厚此薄彼，惹族人非议啊。”
阿兰迟疑片刻，终于忍不住道：“阿公，你就没有想过，这族规合不合理吗？”
“你……，大胆！竟敢指责老祖宗留下来的族规！”老族长指着阿兰大声斥道。
阿兰抗争道：“我们族人不过五六百人，生活了几百年，几乎已成近亲。特别是这十几年来，残疾已经越来越多了。阿公，我们为什么不能改变呢？”
老族长缓缓道：“你给阿公说，这是你的想法呢还是别人和你说了啥？”
阿兰道：“这是我想的，我也对寨子里的几个后生说了我的想法。”
老族长慢慢地站起身来，取了三柱香，占燃后插在香炉里面。香案上面供着一尊神像，这是山寨的神袛，也是鱼魅族的保护神，在族人心里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老族长更是订下族规：山寨里出嫁新娘的第一夜，必须独自和族神度过，以求神明祝福，子氏繁昌。
阿兰忐忑不安地看着老族长做着这一切。他不知道，自己的话能否触动老族长。族人们几百年来的惯性和顺从，也附属在了他的身上，一时的顿悟让他感到很迷茫。
老族长缓缓坐下，倒了一颗药丸咽了下去才道：“我们僻居山寨，不与外族通婚，才保证了我们的血脉。阿兰啊，你是寨子里最勇敢的后生，你想想，如果不这样，几百年来我们还能是鱼魅族吗？老祖宗定下的族规，是有道理的。”
“可是，阿公…………。”阿兰固执道：“以前我族受到夷族和伯依族两个寨子的挤压，加之汉人豪强也来欺负我们，老祖宗才定下这条族规，保证了我鱼魅族不至于被灭族。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为什么还要杀死自己的孩子来保持性别的平衡呢？阿公，你得听听族人的意愿吧！”
老族长语重心长道：“你不要再说了！和族群的利益相比，其他什么都可以牺牲。阿兰啊，你不要为了自己的私心让阿公失望，也不应该让族人们为你一家人存担！”
阿兰从老族长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威胁的气味。生于斯，长于斯，族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盲从已经融入了他们的血液里。他，有能力改变吗？
………………
走出了祠堂的阿兰不断在心里问自己。淡淡的月光洒在山路上，将他的影子拖曳得好长好长，远处的房屋窗纸里，透出隐约的灯光。山寨的月夜多么美呀！可是，他和他的族人们，还能繁衍生息几百年吗？
山路崎岖，阿兰忽然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也许是这一天心里焦虑，身体和精神都太疲惫了吧。他想。
山里的风不小，吹得树叶飒飒作响。但是猎人的本能潜意识里让他一偏头，就在这时，一道白光呼的一声，擦着他耳边掠过，嗖的一声钉入到山石上。
阿兰定晴一看，原来是一支白骨。山石坚硬，脆弱的白骨钉入其间，非但未碎，尾部还在微微颤动！其力之大，其力之巧，来人定是一等一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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