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被尾随了。
我从道路旁的凸面镜中看到了那个人影。当时并不在意，随后想到，半夜三更在山里瞎逛的人，除了我应该不会再有别人了，而且夜游了这么多年，也没碰到过人影。
起初，以为只是看花了眼，直到在第二个凸面镜中再次瞧见了，我才确定。但回头看时，那人却消失了，我猜那人肯定躲在旁边的树林里。我站在原地，盯着面前的树林。许久，那人也没有出来，倒是蛙鸣声响个不停，还有几只蚊子咬着我不放。
又过了一会儿，我想，不如索性走进去瞧瞧，那人一定在某棵大树的背后观察我。这样想着，莫名兴奋起来，甚至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我朝林子走去，树下茂盛着三叶草。刚开始，我走得很慢，怕那人跳出来杀我个措手不及，以至于摸到第一棵树后，还被自己的影子吓了一跳。
那人不在林子里，至少不在我检查过的树木背后。
走出林子，站在路灯下。我在亮处，那人一定在暗处盯着我吧。
我继续走着，但是朝着家折返。没走多远，就听见林子里的脚步声，踩着落叶，压断树枝。在刚才那个凸面镜中，那人的影子真的出现了，鸭舌帽压得很低，遮着脸。
接着，那人突然朝我飞奔过来，手里舞着一根粗大的木棍。下一秒，木棍就落在我的头上了。“卡蹦”一声闷响，我就倒下了。
醒来时，头真是太疼了。接着发现，我的眼睛被什么东西，也许是一块布，蒙得严严实实，嘴巴里也塞着东西，唾液浸湿，不能发声，手和脚也被绑着，勒得很紧，甚至一度怀疑那是铁丝。我试着扭动，但稍微移动，就钻心地痛，尤其是脑袋。
空气很湿润，像下着大雾的早晨。我想那人应该就在面前，也许坐在一张椅子上，至少比我的姿势舒服。周围一片寂静，没有蛙鸣，也没有过往汽车的声音，难道是在深山中的某个小屋里？
那人终于说话了，就在我面前，很近，非常近，呼吸打在我的脸上。
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一直想讲给你听的故事。在扛你来这儿的路上，我一直琢磨着这件事。
我看不见那人的模样表情，没有回应那人，也不知到该如何做，心想这人一定有问题，得提高警惕，抓住一切机会逃走。
你知道吗，这个故事是真实的，不是那些悲情小说中杜撰的虚假故事，所以我得再次和你强调一下，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虽然事情发生时，我并没有在现场。事情传到我这时，经过了不少段落，但它是真实的。
那人似乎越说越激动，有一小会儿，唾沫星子直接掉在我的脸上。我想起了之前在书上看见的一则小故事。说是主人公走投无路，在山上挖草根填肚子，在一棵树下踩到了一条蛇，蛇因为害怕，缠着主人公的腿咬着不放，主人公叫得越是凄惨，蛇缠绕得越紧。主人公索性拖住蛇尾巴，开始吃蛇。后来，蛇被吃了，主人公也中毒身亡。
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则故事，那人难道是蛇化身来找我的吗？
事情发生时，我正在外面办事，是关于土地规划的案子，那时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决策阶段，对于我来说，如果能拿下这个案子，事业将会飞黄腾达，而且这个案子背后有很多猫腻可以抓来，至少这辈子不愁吃穿。
正在演示我准备精美的案子时，电话响了，是家人打来的电话，我立马按掉，然后静音，继续指着屏幕上的表格，眉飞色舞地讲着。我相当有把握能拿下，等下酒会再猛灌那些老板，事情一定能成。
酒会结束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我喝了不少酒，虽然没有烂醉如泥，但也没办法原地站住。这时我掏出手机，屏幕上有30个未接电话，都是家人打来的，这时我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妙。
我回拨了电话。
电话立马接通，应答的家人，怎么说呢，语气相当沮丧，又相当愤怒，你知道那种感受吗？
那人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也许在整理思路。我得想想办法，叫那人把蒙住眼睛的东西摘掉，增加我逃生的机会。
那人走开了，我听到了脚步声，然后是坐下的声音，也许真的有一把破椅子。我侧了侧头，立马就后悔了，疼痛像一把剪刀在脑子深处乱剪。
我的堂哥自杀了。我记得家人就是这样说的，当然是直接叫他的小名，为了理清关系，我们就按辈分来说他吧。
他是服毒自杀的，就在我准备案子的时候。我听见这个噩耗，着实起了一身冷汗，酒气也消散了至少五成。接着就靠在墙角不停呕吐，手机差点掉了。
吐完，酒气似乎完全消散了。清了清嘴，我继续和家人通话。
那天下午，他买了礼物准备送给喜欢的女孩，也准备着当场告白，这个是听和他随行的死党说的。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想必你应该也能体会到。但当他们找到女孩时，他被恨恨地拒绝了。等到他们准备走开时，女孩挽着从屋里出来的男人的手走开了。他和死党也离开了。他说，他想回家休息，把他死党打发了。
估计就是那会儿去买的毒药，一般是偷狗贼用来毒狗的药，吃后二三十秒便会致命。
他装着很平静地回了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反锁了门。没多久，家里人就听见，他在房间里大哭。赶来开门，却打不开，使劲敲门也没有应答。只听见他大喊着，难受难受。家人见状不妙，赶紧撞门，没想到他自己开了门。
他说吃了药，对不起你们了，我好害怕。
家人一听当场懵住了，缓过神来，立马打了急救电话。然后问他吃了什么药，但他发不出声，嘴里直流白沫儿，身体开始不停抽搐扭曲，家人赶紧给他抠吐，又灌肥皂水洗胃，如此反复，没见着他苏醒过来，脸色变成了白纸。
眼泪和汗水，身体和生命，全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
救护车赶来时，他已经死透了。家人不停掉眼泪，也死了一般。
你知道吗，他死在追求爱情的路上。听完，他的脸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电话那头的家人连连叹气，叫我赶紧回家。
后来我去了他的葬礼，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他的脸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除了白皙，穿着打扮俨然是在睡觉。推进火化炉，再出来就是灰了。他的家人用布包着。他没有结婚，没有生子，没有自己的家庭，又是自杀，按了习俗，他没有坟。
我们开车，到了江边，买了鞭炮，纸钱，香和蜡。他的爸爸抱着骨灰，一把一把撒到江里。江面很宽，水面平缓，但见得着水流中的漩涡。小时候的夏天，他也在这江中游过泳。鞭炮一串一串地放，纸钱一张一张抛出，点着香，也燃好了蜡。
现在他要化成鱼，游到海里去了。
后来我在不少地方，见到过他，怎么说呢，就是能感觉到他在某处看着你，虽然怎么找，都见不到人影，但是那种熟悉的目光的力量，真实存在。
爱情是毒药，看来说的是真的，你会相信吗？
那人不再说话，因为不说话，四下过于安静，我反倒害怕起来。我不知道，那人说的事情是真实的还是捏造的，因为讲述的语气过于冷静，或者说冷酷。
但是，你知道吗，那天我谈的案子后来并没有成功，打了水漂，还被老板们奚落不止，在业界我也混不下去了。那人又说起来了。我找了很多工作，都被拒绝，房贷以及日常的开支困难，渐渐从小事变成了不可逆转的大事。最后和家人也闹得不愉快，离了婚，房子转手，钱财各半。每个月还要支付小孩的生活费，真是不小的开支呀！
后来我就遇见了你，你可能不知道吧，我观察你相当久了，好几年了吧。你的生活起居，你的喜好厌恶，我可都一清二楚。
突然提到我，倒是吓了我不小。我本想大喊，但是嘴里塞着东西，传出来就变成苍蝇的嗡嗡声了。
不用急，我这就给你松绑。那人说完，真的过来松开了我的手脚。肌肤相碰，能感受到那人的寒气。慢慢地，嘴里的东西也拿了出来。
眼睛慢慢睁开，一股强光射了进来，我看到了那人的轮廓，接着适应了光，我看到了那人的脸，十分清晰。
原来是你呀！
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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