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衡水师专的日子,虽说快40年过去了,但往日的情景还真是历历在目。在那里有老师们的呵护,有同学们的照顾,还有——衡水老白干酒。
我清楚地记得,第一个周六的晚上,在我们宿舍,是进入衡水师专的第一次喝酒。刘吉升是组织者。
宿舍楼是一幢面南背北的筒子楼,共三层。只有中间一个楼梯。一二楼住男生,三楼住女生。整体看起来破烂不堪。楼后面是操场,前边左侧是烧暖气的锅炉房。宿舍是十多平的单间,四角都放了一架高低床。现在看起来很寒酸,但我们从高中大通铺的砖炕上走来,能有自己一个独立的床面,自然是满心的欢喜。
那个时候,学校外边只有一个小卖部,想进饭店喝酒,就得到北面四里之外的磨头镇里去。都是农家孩子,家里情况都不好,也消受不起饭店里的高档佳肴。但我们都是鲤鱼跳龙门的幸运儿,一朝进入干部系列,每个人内心深处的兴奋,不言而喻。
抬过来两张课桌一并,放在宿舍中间,两头分别放两个凳子,再加上两边的床铺,正好能坐8个人。我们宿舍7人,邀请了班主任刘建军老师。
这次的喝酒是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白天要上课,晚上还有晚自习,和上高中时的方式,没什么区别。那个时候周六白天还上课,所以只能安排在晚上。为了怕光线不好,还专门买了个大度数的灯泡。
把小卖部能下酒的菜全部搬来,再从老师食堂买几个菜,摆了满满一桌子。酒是衡水老白干。到了衡水,第一次喝酒,衡水老白干是必须的。那个时候,一瓶67度的酒,是1.8元,如果储存起来放到现在,一瓶能上3000元。
天色一丝丝暗了下来,除了我们宿舍的几个,其他的同学应该都出去散步或是回家了。这个学校,除了生物系有外地的,别的专业都是衡水地区的。他们好多离家近,随时可以回去。而我们回家的路上,就得走一整天。宿舍楼静静的,能听见我们的呼吸声。这是我人生第一个以成人资格参加的宴席,既有年幼的青涩,又有对未来的憧憬。我想,别的同学的心情,也应该和我一样。
好在我们没有等多久,约定时间刚过了五分钟,楼道里就响起了皮鞋“咯噔咯噔”声。吉升把刘老师让到主座坐下,简单几句开场白后,宴席开始。酒过三巡后,刘老师端着杯站起身,用手示意我们坐好,讲了我们这个班级的来历和学校一些简单的规矩。
菜盘是我们的饭盆,酒具是从实验室顺来的50毫升小烧杯。刘老师应该也知道,但只字未提。那年刘老师也是刚大学毕业,风华正茂,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喝酒更是一拍即合。刘老师走了一圈后,我们敬老师酒,都是真心实意的,想到未来的两年都要跟着刘老师,心里无限向往。我们更感激的是,我们的档案,都是刘老师从海一样的资料库里,一份一份捡出来的,能聚在一起,绝对是缘分。
1984年的高考录取方式,我现在还不是很明白。只是知道当年的河北省,为了加强师资队伍建设,把所有上专科线的考生档案,全部压入了师专。我是刚过了专科线,按说应该进邯郸师专的,刘老师说,是看到我的生物科目分数高,特地选过来的。也是,如果我不是上的生物专业,毕业时根本不可能直接分到一中。
刘老师喝酒很潇洒,看到我们这些被亲手选来的弟子,同样很高兴,但每次入口都是浅尝即止,我们也能理解。轮到我敬刘老师了,我轻轻碰了刘老师的杯底,抽干了我杯中所有的酒,以示敬意。没想到,喝的时候没觉得怎么辣,一入胃,就像一团火似的,赶紧灌了杯凉开水来浇灭。
听见我们这里喧哗,其它宿舍也有同学来,让场面无比热闹。那时不知道什么是醉,也没有踩刹车的意识,只要有人来碰酒就喝,最后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结束时送走刘老师,也懒得拾掇,上床就睡,反正第二天不用上课,能睡个饱。
我们上高中时没有说普通话意识,开始时和其它地区的同学沟通起来就很困难,于是邯郸地区几个人在一块的时候就比较多。永年的刘现清是带头大哥,我们邯郸的7个人得空就聚聚,有时也来瓶酒。
当然,我们的小聚也是在宿舍。我记得一次酒后,刘哥让我唱歌,我也是醉脸遮羞,唱起了《驼铃》。那时候一共会唱三首歌,还有《北国之春》和《牡丹之歌》。在高中学的都是革命歌曲,还全部是合唱,这里显然不适合。我站直了身子,一手抓着高低床的竖杆,一手攥着拳头。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单独唱歌,既紧张,又忐忑,唱着唱着就跑了调,便不好意思往下唱了,戛然而止。
刘大哥和我们不在一个班,是教师进修生,比我大十多岁,已结婚成家,有个可爱的小男孩。我没唱完刚坐下,不料平时笑嘻嘻的刘哥脸一沉,喝声重来,我不得不起身,从头开始。这时酒劲上来了,胸中豪情升腾,也有了一股犟劲,到“顶风逆水雄心在,不负人民养育情”时,平时嗓音是顶不上去的,这次竟然圆润贯通,引来刘大哥一阵掌声,给了我很大的自信心。后来刘哥说,以后要当老师,练胆量是必须的。
进了大二的时候,建华、玉岭、国方、军卫和我,经常在一起吃饭,算个小团体。平时打饭,多是玉岭、国方和我,回宿舍吃。餐厅里也可以,但得蹲着,没有在宿舍里坐着吃舒服。军卫不爱早起,经常是帮他把饭打回宿舍,但洗盆的工作总是他。弟兄五个我最小,经常主动用暖瓶上热水房打水。我有些马虎,掉过几次暖瓶塞子。建华比较细心,就从小卖部买来补上。
周末我们靠得住来瓶酒,不超过两元钱。那时候喝酒,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喝酒时不主动,也不说散场,只要是有人喝,我就陪到最后。有次早上在宿舍门前,建华弓着身低着头,右手扶着墙,在那里干呕。军卫在建华背上拍打,我问干什么,玉岭说昨晚喝多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醉酒后的样子。
后来我渐渐知道了酒量也有大也有小。我们班酒量最大的是章行,那50毫升的小烧杯,一气就能下两个满的,而且不上脸。我试了几次,最多喝过半杯,就这样还要咳嗽好大一会儿。那时我们的宿舍没有统一熄灯铃,下了晚自习,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没人管。打牌、看书、喝酒都行,周末了也可以唱歌跳舞。国强买了个大号的录音机,张行的专辑,我们班男生都会唱。
今生第一次单独喝酒,是在1986年初夏的一个中午,在前磨头镇上的一个小酒馆,喝了一斤的天津白。
那时在磨头镇一所中学实习,上午讲了一节《菊科》,系主任叶老师来听课,给了我很大的赞誉,让我特别开心。那时也没想起来请老师喝酒。下午也没事,一个人在磨头街上溜达,看着满天的飞絮,想起几百里外的家乡,突然想喝酒。
在上次照相的门面对过,路北,有一个小吃店,门前挑着个“酒”字的三角旗。我像孔乙己那样踱了进去,找个能看外面景致的位置坐下,要了个凉拌花生米。让老板来个半斤瓶,老板说只有一瓶的,你随意喝,按喝下去多少算钱。我看老板爽快,就又让切了盘猪头肉。
小店没有别的客人,我也乐得清静。想起上课时的一个个情景,特别是孩子们那一双双渴望的眼睛,我感到了肩上责任的神圣。但更多的是兴奋。很流畅的一节课,没有口吃,没有结瓜,师生互动氛围浓烈,学生求知欲望被激发,为下节课做了很好的铺垫。不知不觉喝了半瓶酒。
准备要走时,天却下起了雨。这时候的雨不会大,但回到学校也会湿透,干脆就边喝酒边看雨。心情好的时候,看雨本身就是一种享受,现在更是有酒,惬意舒畅。
小店门外有个用树枝搭的凉棚,上面爬了几棵大的蔷薇,把屋里遮得有些暗。不一会儿,密匝匝细碎的绿叶,数不清的半开的白花和饱胀的花骨朵,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了,落下来,一滴滴砸在有些尘土的地面上,漾起些许雾意。但很快就消失了,洼处便积了一个个小水坑。走不了,就这样坐着,让老板上了碗面条。吃完后,雨也停了,瓶里的酒也干了。
现在回味起来在衡水师专的喝酒,都是一种味觉享受,不像现在,喝酒都成了负担。那时的酒场不多,也没人硬劝酒,大家都是随意喝。酒,就是和盐、醋、辣椒一样,让本来就很美好的时光,增添一份记忆的味道。
衡水师专的故事,本来我写了《毕业》就结束的,可铁人大哥鼓励我再写几个,可以专门来个《喝酒》,我答应了。早上醒来,万籁俱寂,写了这个故事,来慰籍那段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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