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作品:晋小01
下班之后觉得全世界都没有什么好吃的,再也吃不到小时候家里的味道。于是,收一圈儿腹,紧一格皮带,缓解了饥肠辘辘的窘态。大步小步加碎步夺秒回家,扔下公文包,解开制服,脱下皮鞋,换上软绵绵的毛绒服就跑向厨房。
敲上两个鸡蛋,碗里放上几粒葱花儿搅拌五到六下,静待打上一圈火后锅底稍稍变得微红,放上大豆油直到清脆听见油迸进迸出,这时候就把不离不弃的蛋清和蛋黄围着油心儿一圈均匀洒过去,铲子不断地匀速翻背,再过一分钟金黄金黄的鸡蛋就变成了鲜嫩多汁儿的煎蛋。
接上一锅水,大火过灶,水一会儿就沸腾起来,愤怒的方式就是水蒸气的咆哮。揭开锅抽出大手指般的坤面,四到五个指头的样子分摊于水面,又等水愤怒起来,再放下家里寄过来的小耳朵菜,一碗入口的鸡蛋面就做成了。
捧着一碗面,面香四溢在微醺的壁灯周围。没人有陪的日子可能就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除了吸面声就剩下不争气的咕咕叫。
哦,还有身边的猫咪,我总是拨给它一个猫碗,里面加个鸡蛋和几根面。
猫咪是外祖母走的时候给我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还看会了一项技能——简制的鸡蛋挂面。
02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热衷于鸡蛋面,感觉在每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能吃得上。但就是吃不出外祖母调制的味道。人的味蕾对味道很敏感,一旦吃不出原创的味道,一觉是翻版内容宁可摒弃不喜。
面吃到一半就是红尘滚滚的回忆扑扑而来,突然就被揪住在小时候围着灶头和磨子间来回撺掇。那跟着在外祖母屁股后头扯着上衣襟看一整套做鸡蛋面的过程,感觉就像小女生吃上五彩棉花糖一样柔软甜蜜。
小时候,家在小山村,家里有一口石磨子,直径1-1.2米左右是木架碾子腿属于小磨。外祖母把那一年收成最好的麦子搁上面一捧一捧从中间洞子楔进,手推石磨不断地循环转圈碾压。进去的是麦子出来的就成了精致麦粉,一股纯纯的麦香味儿。
外祖母说,麦子要用最好的,吃一顿就能把一年的丰收吃进胃里暖在心里,不辜负汗水。
麦子成粉之后只是第一步的刚开始,还不算作是原材料的初始化。外祖母先把这些研磨好的麦粉祭奠一下老祖宗,祈祷来年颇丰,接着就开始制作馥郁入口的鸡蛋面。
03
外祖母向麦粉里敲三到四个鸡蛋再加上独家秘制的粉末茴香,老茧干枯的手来回揉搓面团直到鸡蛋和茴香均匀渗进麦粉的每一处精粹,黄闪闪的鸡蛋面团就在大力小力中氤氲而成。这时候就开始架灶柴火,柴火用竹篙,火势浓烈又清脆。一边煮沸腾接来的泉水一边就又开始把面团分段,每一段用擀杖压成扁平细薄的皮儿,擀杖卷入,面包裹其中,再反复向外进行推卷,再撒上扑面反复推演。外祖母压制的皮儿就跟画皮一样薄,爽滑又平整。
赶制好的皮儿就卷成鸡蛋卷一样,开始一刀一刀横截面切入,力度适中、刀工精妙、手法娴熟,一根根类似刀切面的细丝儿面条就撑开舒展来,连续节奏下外祖母花活儿不断有一点刀光剑影的意味儿。
外祖母说,每一刀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精湛技艺。现在不像那时候,一刀一切全靠主食人功底。
当所有面段儿被演化成面条儿时候,水也正好闹腾了。
04
面条放进去前,外祖母会先把熬制好的辣椒酱豆食和上等部位的猪油掺进开水锅里,焖一分钟后酸辣古油味儿直浸鼻梁再噬心胃腹。
再散入面条,猛火在土灶里来回噼啦啪啦,也就三分钟的热情面食就可以出锅。
最好的环节就是外祖母调味儿。碗里加上几许香菜、几瓣姜蒜、一根香葱、一丝碘盐、少撮味精、几滴酱油再加上高汤,最后盛在碗里,就是热腾腾的鸡蛋面。
那时候小,就问外祖母:“不是说好了鸡蛋面吗?鸡蛋在哪里呢?”
外祖母慢条斯理的跟我说:“不是在面里面了吗?鸡蛋面不一定要看见鸡蛋才叫鸡蛋面。”
05
小时候我是一个留守儿童,和外祖母一起生活。经常我在一旁吃鸡蛋面,外祖母就给我缝衣服。每周五打完架回来,身上到处都是破洞,外祖母带着超高度数的老花镜,哆哆嗦嗦地一针一线来回缝补。
“怎么每周回来不是脏兮兮的就是破破洞呢?”
“走山路嘛,会摔跤,走快了就想回家吃一碗您煮的鸡蛋面。”
我依旧在一旁吧啦吧啦吃着,越吃越香。
“给旁边的小猫喂一点吧?别一个人吃完啦”
极不情愿的就拨了两根儿面条给了蹲在一旁的小猫。
“这猫是你外祖父养的母猫刚生下的,你外祖父走了母猫不知怎么地也走了,唯一遗下的就是小猫。”
说着说着,外祖母好像泪眼婆娑,用手拭了拭眼眸旁,又专心细致开始缝补。
“你外祖父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去看看大海,不过最遗憾的一生就是一生都没有如愿。”
“祖母,那您喜欢看大海吗?”
“其实不喜欢,我怕水。但我想死后把我的骨灰撒向大海,我想在那里就能和你的外祖父团聚。”
饿了回家有吃的,破了回家有缝补,是我从过去借来的一段最真切地剪影。以后的每个周五回家我都能吃到热腾腾、香香人的手擀鸡蛋面。
每次吃面,每次都是这几句话。但我每听不厌,我知道这是外祖母隔代又隔代的掏心窝子话,她没有跟儿子们说,是我的福气。
06
人老了可能都会走向故土,死只是时间去裁决。
大学毕业的时候,外祖母就走了,享年105岁。我从外省赶回去至今都认为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外祖母的骨灰撒向了舟山海域,让外祖母面朝大海去找她最爱的外祖父。
家里人认为我一生做得最不正确的事情就是不孝,至今都还阴影不散。我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但我只知道我只想完成外祖母她不能余下走的一段的愿望。
我还抱走了外祖母最喜爱的猫咪,至今陪伴我和鸡蛋面。看见猫咪就能看见外祖母给我煮鸡蛋面的情景,画面就会从断层石崖中一蹦而出。
这些年,我去过很多城市,也吃过很多面,更加过无数的鸡蛋。吃的全是地沟油和非土鸡蛋,渐渐地我忘却了真正的鸡蛋面是什么样子的。
从我生命里划过的陆陆续续也有好多人,他们经常问我什么是美食,但我每次只提外祖母的鸡蛋面。
一针一线,密密缝的是粗制薄衣;一碗一顿,香喷喷的是鸡蛋面。外祖母一踩一垫端出一碗鸡蛋面,吃进去的是柴火味儿,牙根儿嚼动的是细语叮咛,最后一口汤贯穿的却是流年的回忆......
END.
文|雷垒
其实,写文章这件事,我很当回事,别人可能只是一个兴趣。
希望你所在的城市能有个好天气,你所在的角落能有个好心情。(文章只代表作者本人的观点,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皆因落笔即成,不喜勿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