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长陵城中一不起眼的院落里。
楚蔚白用手指轻轻弹了弹桌上的青瓷杯,看向门外院落中一身残破甲胄的男子:“你倒是好心性,从祝丘来长陵路途甚远,你胸口的伤势颇重,居然不顾性命奔波如此之远。”
甲胄男子虽不知道她如何知晓自己的来历,但是想高人自有她的本事,所以仍是抱拳躬身:“祝丘之战,虽吾辈等人尽力,依旧无法扭转,想来我等也算得上是逃兵,但我还有心愿,未不得身死。”
楚蔚白抿了抿唇,杯中茶叶皆沉于杯底:“是谁让你来寻我的。”
“是祝丘帐中军师,尧惑尧大人。”甲胄男子言语恭敬,爽利托盘而出:“尧惑大人说您这十年身在长陵花苑,但若是晚了,怕不知又去往何处。尧惑大人说,若有心事未成,您可助我。”
“祝丘之战,败已是定笔,自古游牧火遂一族善战,近两年他们囤积够了食粮,草原上未有天灾,算得上富饶鼎盛,这一路怕是要从祝丘开始,到了荣城国都才肯罢休,下一战便是要在星迟了吧。”楚蔚白张口说道,话半却又看向来者:“你妻儿老小皆在星迟,你从祝丘直接前往星迟带他们走还来得及,为何绕远路来找我呢?”
灯火燃的噼啪,楚蔚白的红裙在灯火中越发瞩目,裙上以金线绣的尖嘴鸟儿似乎要飞出裙去。
“在下名叫李晟,家父李岳曾是祝丘有名的驻边大将,我国耀泽,历两任君王共百年有余,国泰民安,家父死于沙场,那一战之前,家父曾告诉我,大丈夫,先国后家,有国才有家,不然苟活于世也不过丧家之犬。”
李晟捂着胸口的伤痕在院中跪了下来:“耀泽近年瘟疫横行,百姓死伤,蝗灾又大肆蔓延,虽然止住,可是未曾有银粮富裕以便税收,国君怜惜百姓,未曾苛待,如今国都可供派遣的军备粮草已撑不起星迟再战。”
李晟以剑杵地:“我耀泽男子不怕伤,不怕死,若有粮草喘息,就算是死,也挡得下来火遂那帮畜牲的刀剑,就怕死也没有死在战场上……”
楚蔚白拿起杯盏饮了一口水这才说道:“你倒是狮子大开口,供给战役的粮草岂能是一个人供应的起的?再者说,我也不是这长陵的首富,甚至连富都算不上。”
李晟许久无言,久到他自己也开始嘲笑自己异想天开,或许军师只是说说而已,自己居然跋山涉水那么远的路途,来寻一个女子,求她做如此不可能的事。
“可有物来换?”楚蔚白说道。
李晟却一脸诧异:“尽我所能,尽我所有。”
“你妻子这一生注定为你生下子女数人,你大女儿和二儿子皆是不可多得的聪颖孩子,你的三子,便给我吧。”楚蔚白站起身来小小的抻了个腰。
“可……可我如今只有一儿一女,何来第三子?”
“他日降生,将他送至霞关中广茗山界石处吧。”楚蔚白走至屋中桌案上,拾起一个小盒子来递给李晟。
李晟接打开来却是一盒韭菜一般开着青花的绿草:“这是何物。”
楚蔚白笑了笑:“此草名曰祝余,食之不饥。你将它熬成一锅汤药,分给星迟的兵将们饮下,足够一场战役所需。此草若是直接食下,可保所食之人一世不用饭食,如今我也只剩这一匣,熬成水药,可抵军中人三年两载。只是,你想好了么?”
楚蔚白自那屋中站着,黑发垂至下裙,未见发上有珠钗配饰:“一国兴亡,从来不是一场战役,赢也是,输也是,它若繁荣,八百战役也无损它的荣光,若是天要它亡,一场蝗灾便可以分崩离析。你若是就此打住,我这里还有一物,是那狌兽的肉,吃了它你脚力大胜从前便可以尽快回家,剩下的和妻儿分食,足够你们远走高飞,安定长乐,免受战争劳苦,此物我可赠你,不取分毫代价。”
李晟似乎是没有听到一般,小心的收起了那一匣祝余“今日多谢楚姑娘,来日三子若诞,定不负承诺。”
楚蔚白垂眸轻笑了一声,指尖一束光遁向李晟背后而去,融进了他身体里。
院门再一次关闭,有灵巧雀鸟从天飞来落至院中,尖尖的小嘴儿上叼着一根纹理墨色的树枝。
楚蔚白挥了挥袖:“你辛苦找来迷穀的枝丫,还问我作何,想送他就去吧,留神别让他发觉,再捉了你去。”
鸟雀叽叽喳喳的叫了几声,又从院落中飞了出去。
楚蔚白按了按有些轻痛的额角,朝院中唤了一声:“鹿蜀。”
门外闻声走来一白发的年轻女子,声音空灵清甜:“姑姑唤我?”
楚蔚白点头:“借你一束发送去李晟家,待他三子降生,你便去霞关接了,送去汾河城中最大的那棵杏花树下。”
名叫鹿蜀的女子点了点头出了门,不远处响起了几声轻巧的马蹄声,随即又消失不见了。
楚蔚白打开桌案上的竹简,还未来得及看,一风风火火的声音就从屋外挤了进来:“姑姑还是心软,那李晟哪里来的三子,他命中明明只有这两个孩子,如今他儿子还未满两岁,送去汾河不是刚刚好,偏要鹿蜀去给他招来个三子。”
楚蔚白抬眼看向进屋的黄发小儿:“九冠,你整日里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名叫九冠的小儿也不怕她责骂,反而在屋中坐下:“姑姑你赠他祝余草,还让灵鹊送他引路用的迷穀枝丫早日回去,方才还暗自施法治了他体内伤痕,空留一块狰狞疤痕却已无碍,如此大恩,别说要他一子,就算是要他全部子女都无话可说,为何非要再等数载,等个什么劳什子的三子出来?”
“你可知我为何一地只敢呆上数年?”
九冠想了想:“姑姑难道不是怕自己容颜不老,吓到这些凡夫俗子?”
“我若想留在此地,障眼法这种小手段还使不起?”
“那是为何?”
“你家姑姑啊,可不是怕吓到凡人,她啊,是自己害怕,哈哈哈哈哈。”院门开合却是又进来一人接上了话。
来者一身月白衣袍,高冠束发,俊美非凡,手中拿着一柄山河图的折扇,一双桃花眼笑的满眼风流。
楚蔚白瞪了他一眼,又和九冠说道:“总之,想取我性命的人大有,所为还是莫要结下怨恨的好,徒增是非。”
禅川摇了摇折扇,自顾自的笑:“怕不是为取你性命吧。”
九冠疑惑不解:“到底是何人要抓姑姑?又是为何?”
禅川走过来用折扇敲了敲九冠的脑瓜:“小儿莫问,长大你就懂了。”
九冠气鼓鼓的抗议:“我今年已经五百四十岁了,称不上小儿了!”
“好了,你们莫要闹了。”楚蔚白挑了挑眉:“无事不登门,你今日来又是作何的?”
禅川敛了一脸嬉笑:“今日来还真有一事,穀雾山的山神近来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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