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之间

偶然之间

岳习惯于早起，今晨一觉醒来却已是近九点。

昨晚他和默在夜里的夏江散步，不知疲倦。原来深夜也可以这样美，没有借酒而眠的混沌，有的是清明的暖意与宁静。

午饭后，他去郊外。出行的人很多，近郊有个大湖，湖水深而平静。

沿着微波粼粼的摩罗湖漫步，深深呼吸雨后甜润的空气，顺眼望去，在摩罗湖所能极目的尽头，在水天相连的地方，是一道尚未退却的乌云。它翻滚着，好似奔腾的骏马。再往上就是那雨后所特有的万里无云的晴空了，这淡蓝的苍穹一直伸展到他的身后，垂向一片碧绿的草滩，草滩上伫立着连绵起伏的深褐色的山峦。

湖面上白帆点点，他坐在租来的猪槽船上，轻轻拨动双桨。

沙鸥翩迁，几艘渔船在波心荡漾，金色的阳光里，一条条跃动的银鱼泛起闪烁的珠光，映照在渺渺水域。

一艘小船向他划来，是默。

两艘船并排靠着，他仰身躺下，默侧过脸，看着他，微笑。笑容在波光里化成朵朵灿烂的火花，绽放进他的眼里，心里。时光在这一刻为他们驻留。

上岸后，他们骑马去草原。他骑的是匹年轻的黑马，由于急速的奔跑，黑马浓密的棕毛里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手心里也捏满了一把汗。幸好黑骏马倒也乖巧，似是时时在等待默的那匹坐骑小红马，因此并没有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一天，他剃掉了满下颔的胡子，用洗面奶反复地搓脸，还抹了男士用的霜。在做这些时，他忍不住想笑，一个大老爷们用这霜啊乳的是挺别扭的，他老早以前就没碰过了。

男士霜有淡淡的古龙香水味，他还是觉得太浓重，而且更怕她会不喜欢，重又用清水洗了把脸，把香气洗去。

他换上细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对着镜子整理头发。镜子里的年轻人吹着口哨。常年的野外生活使他的皮肤变成亮铜一般，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明亮深邃的眼能抓牢你的注意力。

兴许是他的哨声吸引了窗外的小鸟，鸟儿们也随声唱和，此起彼伏。他觉到了一种异样，有一股暗流在心里涌动。然而，他的内心是那样宁静，踏实。

当他清醒地意识到这股暖流的归属时，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兴奋不安，而是生出了一份久违了的感动。

他为她拍照，她的姿势很美，眼睛传神，极富感染力。他为许多女模特拍过照，那些模特每一个都比她长的漂亮，但她们从未真正吸引过他。莫非摄影艺术的最高境界真是在于摄影者与模特的意会神通？他时常想起老师说的话：你们要和模特培养默契，要能相互心领神会，才能拍出真正的好作品。

他笑说要给她拍很多照片，要与她再次合作。他是真的想与她合作，最好能永远合作，一直到老。

山谷里长着许多兰草，还开了一朵朵小花，花瓣是极淡极轻的紫色，即使就长在你的脚下，也仿佛遥远得飘在天边。那样一尘不染的姿态，让人不可触摸，不忍触摸。 他看着她，她是那样的安静，就如这兰草。

无数时间的花瓣飘落，黄昏临近。他和她就这样坐着，就这样坐着，像是谛听天籁，像是入定，像是参禅，像是无声的诉说。他的心里异忽寻常的宁静。他知道，此刻无须言语，无须任何，他与她的内心是相通的。

然而，马儿们早已不安地刨着蹄子，溪水逐渐变得浑浊，天色暗淡。

山风轰响，两尺来宽的小溪像被施了魔法般，片刻间膨胀成一条巨蟒，夹带着泥沙和石块奔腾而下。

被惊吓住的黑骏马忽然一声长啸带领小红马冲向溪边，纵身一跃，像腾空的两道飞影消失在对岸。

他像从睡梦中惊醒，不及判断，本能地去握她的手。此刻，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竭力保护她。她的手冰凉，他觉到了她的恐惧，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给她力量。

他拉着她试图跃过小溪奔向对岸，但是枉然。黑暗中，雨还在下，山洪将他们一步步逼向高处的枫香树旁。

枫香树旁有一块平坦的高地，他从背包里取出简易帐篷支起。地上湿漉漉的，又无火取暖。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湮灭了，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他忍不住再次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此刻，她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的毛衣吸饱水后又重又冷，他脱下皮夹克给她换上。

救援的人一直没来，雨虽然停息，夜色却已浓的化不开。

雨水过后，高地上残留有许多枯树枝，他取出打火机，从树洞里掏出苔藓，铺在堆起来的树枝底下生火。这个夜晚，有了火，有了彼此给予的温暖，两个孤独的人不会再害怕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