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写 银杏(宁)

作者: 宁不知儿 | 来源:发表于2019-04-28 00:13 被阅读3次

    在我落脚的小区里,卧室窗户的右上角,漆皮剥落的屋檐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筑了一个小小的燕巢,燕巢被我用一块削制的三角形木板遮护着,是为了避免高楼坠落,以致砸伤行人。

    高中刚搬到这里时,一天清晨我注意到筑在这里的小窝,于是从贮藏间锯一块废木料支在下面。以后的日子里我看着这些小生灵秋去春归,循环往复,不知疲惫,不辞辛苦,年次问候我这个老朋友。

    我看着它们飞走又飞回来,却不可能认得它们,它们也不可能认得我。但是我明白,对我来讲,秋天飞去的和春天飞回来的一直是同一群鸟;对于它们来讲,离开时的那些邻居和回来之后见到的永远是同一类人,这就够了。

    只是这些个人时而变好时而变坏,只是这些个鸟次年三只次年两只。

    一年是如此,几百几千年也是如此。

    下午我抄道回家的时候,看见郑姨正彷徨着在楼下踱步,手里捏了个寸厚的信封,时不时抬头望一眼空落落的燕巢,左右顾盼着,让我想起郑大哥来探望时候,她殷切看向郑大哥的神色。

    我不想见她,于是回头沿来路回走,一时鼻子发酸,只能努力调整呼吸,抬头看天,心里盼着天上终于下两滴雨,模糊掉心情和眼睛,让自己发觉不了终于难以止步的人情。

    我抬头见四五点的天色竟然已经拥覆上了晚云,天端的晚霞不比天气,执拗的在西南上空燃起穹火,一步步逼退后秋的深凉,等我发现周围气氛有变的时候,怪异的识觉就已然将我笼罩住了。

    果然没走几步,背后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了肩膀,我故作淡定,手臂吃劲,发觉来者不善,于是连忙环旋转过身,眼前出现一灰袍和尚,他右手仍搭将在我肩上,另一只手在胸前做祷。

    天旋地转。

    放眼他身后出现一尊数十米高的闭眼佛陀石像,左手托莲,右手举剑,一骑青狮盘于身旁,怒目而视,栩栩如生,我一时间被震慑住,又见那佛陀眉目慈祥,心绪才宁静几分,环顾四周,我已然身处一个恢弘的佛殿,脚下一片巨大的蒲团,四望不见殿堂边界。

    和尚说:“冒失了,还望施主留步。”

    他力气极大,我左肩正吃痛,看他没有要放开的意思,顾不得惊讶,右手便顺势向和尚颈子抓过去,和尚左手阻挡未果,心中恐惧一闪即逝,肩膀上力道一松,他退后几步,直退到石像脚下,张口欲辩。

    我不由分说,捻一根蒲草起来,借力向他甩飞过去,似针一般划过脸,在其颧部留一道血痕,钉到石像上好比钢钉刺入棉花,足进入指宽深度,顷刻蔫软耷拉下来,如同它一开始就种在里面。

    我拍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头都不抬,说:“我想要您命,您现在就该横在我面前了。”

    和尚双手做祷作揖,脸上带着和石像一般慈祥的表情:“听说有人从界外人那里取得了超然之力,看来此言不虚。”

    我说:“我只是被告知缘由。”攥紧拳头又说:“所以,您是打算让我离开这个地方,还是打算让我毁掉这个地方。”

    和尚颔首道:“贫僧望能姑且一试。”

    说着又作一揖,抬头等我出手,我充分自信,伸手请先。

    和尚又道:“冒犯了。”

    话音未落,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原地,强烈的感觉让我嗅到危险,我操作起接连万物的线条,张开的手掌猛然攥紧,佛殿内的空气在瞬间凝滞住,毋需张望,四面八方尽收眼底。

    此瞬间和尚手掌停在我的眉间,再难寸进,我一拳撞上和尚胸口,将和尚打飞出去,击落在佛像上。

    我深吸口气,盯着和尚道:“再慢一刻,我会死。”

    他摇头调息坐定,说:“我会停手。”

    我觑笑看着和尚:“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了你?”

    这僧人面上古井无波,说,注定的事情就是注定。

    我没有相信他的理由,但是我知道他在说真话,于是冲他招手:“你起身,我们继续。”

    “胜负已分,我认输。”

    我闭眼长吸,以手牵制周围事物,殿内响起了闷雷一般的声响,我周身的四墩朱红色顶梁大柱俱被拆卸下来,冲盘坐的和尚飞了过去,和尚又叹息摇头,没有动作,只是身躯在柱子将近时突然消失,我动用所有感知也找不到他所身处。

    这时殿中央朴素的石像突然睁开眼睛,抬手一掌向我拍将过来,巨大的手掌带起劲风,发出浑厚的声响,本持着的青剑漂浮在空中,不断散发出莹莹光晕,使人醒神。

    我能看到岁月在石像手臂上留下的纹印碎痕,挑了最薄弱的地方用拳头招架过去,两拳相撞,石手沿着那些斑驳碎印悉数破裂,我的右手也几乎没有知觉。

    “嗡。”

    从佛像口中传出巨大的经祷声音,我耳膜欲裂,抬头却见一枚狮口大印当头冲我盖了下来,佛印中心仍有一枚银杏小印,我再次使空气凝滞,却无法阻挡分毫,庞大的力量终于使我泛起恐惧。

    我动用能调动的所有力量进行抵抗,却发现等它落下来我仍旧难逃一死,一字箴言之后我再也没听到后续,压力也始终没有散却。

    良久,金光笼罩下来,我闭眼承受,却发现等待的重压迟迟没有来临,睁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小区的绿化带里,佛殿石像皆荡然无存,恍若经历了一场幻觉。

    可是我右手手臂分明剧痛,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额头淌下来。

    绿化带中我所立的面前有一株,据说上千年历史的银杏树,传言小区开发的时候这里的野草无论如何处理不净,银杏树也无法迁移,只好顺势而为画成绿地。

    叔伯长辈说它守着这座千年小城。

    太阳现在已经沉下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出几只燕子,在这株银杏树上稍作停留,叽叽喳喳一阵鸣叫,又一窝蜂的向南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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