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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喜歌堂》的奏响解构《芙蓉镇》的爱情牧歌

从《喜歌堂》的奏响解构《芙蓉镇》的爱情牧歌

作者: 剑客之旅 | 来源:发表于2023-11-21 13:44 被阅读0次

        《芙蓉镇》的自序中作者自拟道:唱一曲严峻的乡村牧歌。由此可以窥得全文的感情基调。开篇即采用纵览全景的视角以清新秀丽的笔触展现了一幅原汁原味,风俗古朴的小镇图。

          “芙蓉河”、“玉叶溪”、“芙蓉镇”这些地点的命名依山傍水,透露着诗意秀美的气韵,似乎与“严峻”并不搭边,然后读罢全文,方才细细品味到“芙蓉镇”的古朴柔和当中纵横交错的时代烙印,鲜血淋漓又逐渐黯然的灵魂伤疤。

            或许,正是由于它的宽宥从容,所以历史汹涌的惊涛骇浪容不下它,在一幕幕的悲剧,一次次的惨烈中凸显了它的生命力,更赋予了它不可名状的沧桑美感。

            小说中有许多美丽线条的景色空间描绘,吊脚楼,湖塘水,芙蓉花,除却这些花费大量笔墨的自然风景外,还有一种不可或缺的庄重古老的文明在芙蓉镇中屡次登场,丝丝缠绕,与人物的命运密不可分,带有昭示的意味,格外触动人心。这边是“秦癫子”爱唱的,解放前妇女们中盛行的一种风俗歌舞——《喜歌堂》。

          小说中多次提及这首民歌,欢乐处,悲戚处,亢奋处,多次用它来渲染回肠荡气,语言所不能及的无穷意蕴。秦书田领着女演员们搜集整理《喜歌堂》,确定了其反封建的主题。

          然而在小说中《喜歌堂》的出现,除了自带的反封建,揭露和批判的意味,更与《芙蓉镇》中秦书田、胡玉音两位主人公的爱情息息相关,相辅相成,《喜歌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身就是一曲严峻的爱情牧歌,所以严峻,因为当中掺杂了怨恨,痛苦,生死,煎熬,尊严等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喜歌堂》在小说中第一次奏响就是在胡玉音和黎桂桂的婚礼上,“秦癫子”带着一帮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把胡玉音的招亲仪式办成了一个《喜歌堂》的歌舞现场表演会,全镇的姑娘一起唱,“青布罗裙红布头......妹子命比纸还薄......”,不知悲喜。

            秦书田为了强调反封建主题,去掉了“喜歌”中明快诙谐的部分,让表演会笼罩在悲愤、哀怨的色调之下,新郎公扫兴,双亲忧虑,怕坏了彩头,这件事也为之后胡玉音在山头上咒骂秦书田埋下引线。

            胡玉音怪他带来了不祥之兆,害得她丈夫自尽,家破人亡。无论如何,此时的秦书田,在胡玉音的生命中还只是个云淡更轻的过客,一曲《喜歌堂》为他们此后数年的纠缠开了一个不甚美好的头。

        《喜堂歌》的第二次奏响,是全文的一个重要剧情转折,彼时胡玉音的丈夫黎桂桂自杀,“大祸临头”的她悲从中来,她找了很多人帮忙,寻求解救,她把身上的钱托付给了昔日的旧情人满庚,那个说要一辈子对她好,把她当做亲妹妹的男人,却得知满庚因为她的事受到牵连,她四处奔走,意识到了丈夫的好,她在黑夜里狂嚎,像一只凄厉的鬼。

              文中用了大段的电影镜头般层层推进的心理描写,深刻细致地展现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穷途末路之时面对往昔的种种懊悔和痛惜,向读者展示了胡玉音的另一面,那就是,在她勤劳要强宽厚的小小身躯之下,掩藏着一颗脆弱的灵魂,她向往满庚带给她的男人的安全感,她从前嫌弃过桂桂的老实和怯懦,但此刻,在失去面前,在生命的流逝面前,那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那些抱怨和不满,都化为了怀念和不舍,唤醒了胡玉音心中深藏的母性意识。

          她已经一无所有,一只脚踏在悬崖之上,或许是命运使然,在这样的当口,她不顾一切地爬上了坟岗背,那块聚集了各方孤魂野鬼的山地,她拼命地呼唤,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可是回应她的却是那个她素来不喜的“秦癫子”,他把她从坟坑里拉起,告诉她黎桂桂被划成了新富农。

            胡玉音难以接受,将憋在心头的怨气一股脑倒在了他身上,她恨他恨的咬牙切齿,把自己遭遇到的种种不幸归结于招亲的那一晚,秦书田带人唱《喜堂歌》败了她的彩头,她是如此固执迷信,看不清人生和社会的种种束缚无奈,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在个人头上,都是无法承受的悲哀,这样的悲剧不停地上演,秦书田承受着她的怒火,接受她的发泄,坐在坟堆上唱起他当年改编的《女歌堂》里的曲子。

              这实在是一副骇人的景象,在旧中国,各种农民运动土地政策兴起的浪潮下,这两个人像被世界遗弃的两只游荡的鬼魂,恐怕再不会有哪一刻,会像此时此刻一样,让他们的灵魂紧紧相依,心的距离却又背道而驰,远隔万里,他们的爱情也许就像坟墓一样,从一开始,就埋藏着诸多心酸苦痛伤痕累累。

            四清运动结束后,芙蓉镇从一个“资本主义的黑窝子”变成一座“社会主义的战斗堡垒”,这座古色古香的建筑在各种主义的洗涤下,各种口号,各类分子的改造下,逐渐变得面目全非,人与人关系变得政治化,阶级阵线分明,酿成胡玉音一家惨祸的罪魁祸首李国香也受到了批斗,人人喊打,被红卫兵羞辱,举国上下的乱象波及到了小小的芙蓉镇,天翻地覆的滚滚破浪袭来。

          眼看他朱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历史的喧嚣和沧桑在这里刻下深深的烙印,而这些红卫兵犯下的滔天罪恶,随着受害者的消亡,似乎无人再去计较。

        秦书田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小丑,供人取乐,为了那句人生格言“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他的顽强和韧性不仅使他了保存自己的生命,也深深打动了胡玉音。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样的一个男人是胡玉音一直梦想的期待的模样,他们在最艰难的一段岁月里彼此为依,每天清早罚扫青石板街,他们苦中作乐,秦书田甚至在打扫大街时,他的动作还能像在舞台上表演一样充满节奏感,从这些细枝末节上,胡玉音真正看到了秦书田的魅力。

          在他那看似疯癫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一个闪耀的骄傲不屈的灵魂,在清晨他们在客栈门口相视而笑,俨然已经真正开始走入对方的心灵,开始彼此懂得,用尽全力去关怀对方,那是生命最眷恋的东西,也是最大的依托。

            对于胡玉音这样一个饱受摧残折磨的苦命女人,让她真正坚持下来的动力,恐怕就是这样一份炙热坚韧的爱情,她爱上了一个真正懂她,体贴她并能给予她光亮的男人。

          往昔狰狞的景象历历在目,在随和的交谈中,秦书田谈到《喜堂歌》时噤若蝉,这时的他虽相爱,却没能从那些灾难年的过往中走出来,《喜堂歌》仍旧是不幸的征兆,提到它时两人的心中都浸满了悲伤,艰涩和阵痛。

            他们真正有了实质性进展之后,胡玉音开始感慨人生的境遇,她曾经恨过,恨秦书田给自己带来了不幸,可这些年的秦癫子却又处处维护着她,他们惺惺相惜,在胡玉音的病床边,秦书田轻轻地哼唱《喜歌堂》里的《铜钱歌》给她听。

            这大概是全书最温情也最具超越性的一幕,他们仿佛摆脱了时代的阴影,仅仅只是茫茫宇宙中两个相爱的人,与《呼啸山庄》中凯瑟琳在临死前拥吻希刺克厉夫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展示的都是人类的爱情,而不再只是空洞的反抗压迫,反抗制度,反抗封建的符号。

          “正月好唱铜钱歌,铜钱有几多?一个铜钱四个角……你是聪明的姐……”每唱到这一句“你是聪明的姐、聪明的姐啊”,秦癫子的眼里就骂含泪花,他心中饱胀的无法言说的感情全都包含在这句歌词当中。

          他心疼胡玉音作践自己,他开导她,想让她明白世界很大,除了芙蓉镇以外,还会有那样广阔的无限的可能,世界不会永远在搞运动、搞斗争,他用哀伤的调子吟唱这样一首古老的民歌,生命的歌,唤醒了胡玉音对生的渴望,给了她一点在泥泞的黑暗里爬行的光,胡玉音渐渐树立起对秦书田的新的看法,认识了他为了生存下去所付出的艰辛努力,尽管她最初认为下作,一度看不起他。

            胡玉音的身体逐渐好转起来,晚上睡觉时胡玉音枕着秦书田的胳膊叫他“桂桂”,秦书田不会生气,还回应她,给了她深厚的爱与包容。

            他们在一起时,秦书田常常哼唱《喜歌堂》给她听,他追忆着那一年他们的相遇,胡玉音十八岁,声清如玉,他对她怀着无比的欣赏之情,胡玉音听了却哭泣,可这时她只是对往事伤感,却没有了从前那般的怪罪和归咎,她主动要求秦书田为她唱一首《喜歌堂》,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放下了对秦书田的心结,那首在她结婚之时,秦书田领着演员们为她奏响的曲子,终于不再象征着厄运,霉头,胡玉音甚至跟着他一起唱,他们像世界上所有真诚相爱的人一样,在熬过了苦痛的漫长严寒冬季之后,收获了温暖如春的爱情,畅饮着人生最甜蜜的乳汁、最珍贵的琼浆。

            他们唱着《喜歌堂》,唱着他们爱唱的歌,这两颗孤独的灵魂彻底属于彼此,也拥抱了彼此。秦书田接受改造的日子里,老谷在信中写道:玉音还记得唱《喜堂歌》,一百零八曲,曲曲都没忘,还会唱。也是留着唱给书田哥听的……他们俨然已成为一对灵魂伴侣,胡玉音把对秦书田的深爱和思念都寄托在了这首他们共同爱着的歌曲身上。

            而《喜歌堂》,这首古老的民谣,它从未离去,一路上见证了秦胡两人磕磕绊绊的爱情历程,它的象征意义也不断改变,从一开始的祸害,到后来的甜蜜慰藉,再到最后的信仰之歌,它始终陪伴在两位主人公的身旁,盛开在他们心间,成为他们的爱情结晶,也谱成了《芙蓉镇》永远的绝唱——在那段历史沦为历史,那些生命化为尘烟的今天,以及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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