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子言送兰亭,方知远自行
是夜。
外头湖边蛙声一片,让本就闷热的天气更让人烦躁。
一湖边客栈大门紧闭,屋内昏暗中坐着一青年男子,正对影饮酒。
“咻”的一声,一物破窗而入,稳稳地穿过男子刚举起的玉杯,直入身后的房梁。
男子静静地坐了一会,动作未改,神色未变。
他起身抽出那入木三分的飞刀,飞刀上缠着一信条,上面只八字。
咏春居午时见。兰亭。
字体飞扬霸气,可见书者之性情。
男子看着那信条,那毫无神色的脸微微地有了一丝触动。
初识那人时,是在和宁侯府宴席上,众人一起玩流水曲觞,他在上游,而那人在他下游,他们各自出了一诗,皆受好评,那酒却被他抢了去,喝完高唱:仕途漫长兮,不饮心难归!人生长乐哉,再饮情义追。
那时他与他成了至交。
他们同出同进,畅快饮酒,高声歌唱,聊人生,聊山河,聊仕途,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后来谁仕途受了阻,谁又春风得意,他们都能把酒言欢抚琴谈心。
“即使往后我们只能站在对立面,也希望依旧是至交。”
他们月下誓言,拜了兄弟。
酒能醉人,亦能毒人2,棋局是死的,落子皆散
午时,咏春居。
往日热闹的咏春居今日确是冷清。
屋内棋盘边上坐着两人。
一白衣少年手执黑子,唇边若有似无地挂着笑意。
一黑衣男子手握白子,神色冷清毫无波动。
棋局是死的,无人落子。
棋盘边上放着一青壶白酒,两玉杯落盘无人起,叶子窗边透着日光,屋内敞亮,甚至还有一丝带着飘尘覆在座椅边横置的古琴上。
“子言,明日我便回京了。”
温今顿了顿,又说,“父亲让我领了步兵,到时候,我也算是个小将军了。”
似是回忆般,又笑道,“往日我俩聊琴聊诗,却未曾说过武艺,也不知是你胜我一筹,还是我赢你一手。”
项川闻言一顿,并未说话。
他知道,此去一别,再见便是敌手。
当今已有六十有五,正是心力憔悴之时,却尚未拥立太子。
他此生共育有十三子,除了早逝的大皇子,生而残疾的五皇子和尚且年幼的十二三皇子外,其他均有可能相争皇位,而最为得势的便是皇后次子三皇子和长宠不变的安贵妃之子二皇子了。
温兰亭本名温今,是骁勇善战的温大将军温达嫡子,其母为安贵妃嫡妹,而他自小便是二皇子伴读,所以当属二皇子一派。
而他项川,本就是三皇子堂兄,自小与三皇子的情义也是不轻。
他俩,注定前程各异。
3,此曲后,再无温项之交
窗外日光烂漫,屋内却显得有些冷清。
两人同时禁了言,一时之间都有些出神。
“什么也不用说,今夜我们只饮酒作乐,不谈心。”
项川放下棋子,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
那酒倒映着他俊朗的脸,酒水荡漾,水里的眸子闪过一丝无奈。
酒杯递到了温今面前,却并没有立刻被接过去,项川并不着急,两指稳稳地夹住那杯酒,两眼看着那酒面,略显阴沉。
温今也看着那杯酒,扯唇一笑。
“倒是我有些矫情了,心心念念的都是我与子言的往后。只是道义两难,我们牵扯在这世事之中,便再出不去这漩涡了。”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下。
项川听后不语。
他当说什么?说什么也扭转不了局势,二皇子与三皇子的明争暗斗已不是一天两天,现当今大限将至,他们自然不能置身度外。
所以,什么都说不了。
项川捏了捏手中的玉杯,以袖掩面,也一口饮下。
“听说兰亭近日得了一名谱,何不奏与我听?”
“说到名谱,我还想再听一听子言新谱的《梦春秋》,据说词曲已遍传城外,多受文豪儒士传颂。”
项川也不矫情,笑而应下。
两婢女应声而入,先置水供项川净了手,然后点了那闻名京都的名贵檀香,把古琴置于琴台之上。
屋内珠绣晃动,香烟袅袅。
项川压住内心那一抹悲痛,与温今四目相对,终是无言。
他端坐琴前,犹豫片刻,终于开了口:“此曲后,再无温项之交。”
只见指尖明净,琴声悠悠飘扬:
“一场梦来一场雨,一场春秋孤山寂。
玉盘无声装细雨,匆匆散落珠满地。
细听雨荷芳菲尽,兰亭竹菊尽散去。
夜中梦醒惊坐起,对影无言诉情义。
瓜州山河千百里,山外山尽终成忆。
君归去兮无所依,梦遍春秋一曲息。”
熏香焚尽,琴声已落。
两人对坐无言。
4,聊聊之事,了了之时
半刻。
项川起了身,看着温今道。
“今日一别,再见便,便是了了之时。”
温今咧嘴一笑。
“我以为,今日就是了了之时。”
他轻轻拂了拂袖,桌上的玉杯被带落至地,碎得尖锐刺眼。
项川神色不变,看着那人扭曲了脸。
紧闭的大门被推了开来又被掩上,进来了几个身手不凡的黑衣侍卫。
“你以为,你困住了我?”
“不,我困不住你。”
温今又笑了笑。
“酒你没喝,收进了袖中。”
项川终于也随之一笑,“那又何必让人进来,凭他们,你觉得又能奈我何?”
“不,我只是逼自己下决心。”
温今笑得灿烂,如同往日老友谈笑,只是眸中有水光,盈盈满眶。
项川收了心神,只两眼越发寒冷。
“既已下了决心,那便朝堂上见吧。”
温今也收了笑意,冷言道,“上!”
那几名黑衣听令,立刻拔刀而上。
项川以琴挡刀,一个力道推去,琴立刻碎成几块,散落在房内各处,甚至木屑稍不留神地划过了温今的脸,留下了红痕。
项川旋腿踢散几人,利落的身手让几人都难以抵挡,要不是手中有刀剑,他们几乎性命难保,只几个回合,项川就已把侍卫们打倒在地,动弹不得。
他最后看了温今一眼,眼眉间再无往日生气,他推门而去,再不回头。
温今对着那身影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他垂眸低眉,看着那满地的琴碎,勉强地扯出一笑。
琴碎满地,杯碎心离。
对酒当歌是有情人。
而有情人间,隔了又会有多少的楚河汉界。
一元短篇小说训练营+017+十六颗牙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