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厢里的巫婆

列车厢里的巫婆

“妈妈，我们正在穿过一片田野。”小男孩一个劲地往窗外凑，鼻子被挤成了一团小肉球，手里的棒棒糖随着列车的颠簸，一下一下敲在车窗上，留下了一道黏糊糊的糖痕。

“好。”妈妈将手里的书翻了个面，将儿童椅上的妹妹的头翻了个边。

“妈妈，那里有只蝴蝶，还有一丛花，真漂亮。”男孩将眼睛抠得大大的，似乎这样蝴蝶会变大一些。

“好啊。”妈妈说。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会到呢？”

“快了，就快了。”妈妈总是这么回答的。

但是小男孩并不在意，或许他压根没听见妈妈的回答，他的两条小腿跟着列车厢一晃一晃，可能这样列车会开得快一些。

“嗨！”他时不时扭过头来跟路过的人打个招呼，可还没等人回答，便又扭过头去，继续贴在了玻璃上。当然陌生人也会回答他“嗨！”甚至会停下来说一句：“真是个不错的小男子汉。”可能对他这样说的人多了去了，所以他根本不在意。

但是他对他的小妹妹可在意的很，她的头被妈妈扭得太过，不小心撞到了，哭了起来，妈妈慌慌忙忙地放下书。小男孩两条小腿往空中一抬，从座位上弹起，一溜烟就跑到妹妹跟前，将手里快融了的棒棒糖塞给她，亲亲她的脑袋说：“妹妹，不哭，不哭。”接着他无比得意地回到了他的座位上，因为她的小妹妹真的停止了哭泣。

“妈妈，我看见了一个巫婆，她今天没有戴上她的黑帽子，但是她还是又老又坏又丑。”

“她说：‘我要把你吃掉’，我说：‘你是吃不掉我的’，她可真是一个可恶的坏女巫。”

“不过我叫她消失，她就真的不见了。”

“好。”妈妈又翻了一页书。

这时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男孩抬起头去看，这是一个已过中年的男人，样子还长得挺招人喜欢，不过有些白霜的头发似乎有些乱蓬蓬地，估计是刚刚睡了才醒的缘故。

“嗨！”

“你好啊，孩子。”他在小男孩的车座旁停下了脚步，坐在了旁边的空座上。“你在往窗外往什么？”

“女巫。”马上又说：“一个又坏又丑的巫婆。”

“噢，我明白了。”他也往那个方向望去。“你几岁了？”听到这个永远有人问的问题，小男孩怀疑地看了那个男人一会儿，然后说：“二十六，或是八百四十八。”

他的妈妈不看书抬起头，“四岁。”她慈爱地看着小男孩说。

“我知道了。”那个男人对小男孩有礼貌地说。他向隔着过道的小孩妈妈点了点头。“那是你妈妈？”

小男孩往前倾着身子看，然后说：“对，是她。”

“那是我妹妹。”小男孩跟那个男人说。

“你爱你妹妹吗？”那个男人问。还没等小男孩回答，那个男人又说，“我给你讲讲我的小妹妹的故事好吗？”

那个男人挨着小男孩坐下来时，小男孩的妈妈本来不安地抬头看，这时又安静地去看书。

“跟我说说你妹妹吧。”小男孩说，“她是个巫婆吗？”

“也许。”那个男人说。

小男孩兴奋地哈哈大笑，那个男人往后靠了靠。“以前，”他开始了，“我有过一个小妹妹，就像你的一样。”小男孩抬头看着那个人，听到每个词都点头。“我的小妹妹，”那个男人接着说，“长得很漂亮，很可爱，世界上我最最爱她了。所以我跟你说说我是怎么做的好不好？”

小男孩点头点得更起劲，他的妈妈从书本上抬起眼睛露出微笑，在听着。

“我给她买了一个漂亮的马车、一个玩具娃娃和上百万根棒棒糖。”那个男人说，“有一天我把她拉过来，两只手掐着她的脖子，我把她掐啊掐啊，直到她断了气。”

小男孩倒抽一口凉气，他妈妈转过身，她的笑容正在消失。她张口要说，那个男人似乎在回忆，她嘴巴又合上了。“然后我把她拉过来，把她的头割下来，然后把她剁成了碎片。”

“你的小妹妹？”小男孩急切地提示。

“我的小妹妹。”那个男人语气肯定地回答。

小男孩的妈妈急忙把书放下，走过过道，站在那个男人的旁边说：“你究竟以为你自己在干吗？”那个男人有礼貌地抬头看，她说：“滚开。”

“我吓坏你了吗？”那个男人摸摸小男孩的头，低下身子看着小男孩，用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白乎乎的脸颊，接着他和小男孩都哈哈大笑起来。

“如果你再不走，我就把列车员叫来!”小男孩的妈妈着急了。

他站起身，小男孩的妈妈往后站，让他从座位上出来。“再也别来这节车厢。”她说。

“我妈咪会把你吃了。”小男孩跟那个男人说。

那个男人哈哈大笑，小男孩也哈哈大笑，然后那个男人歉意般地笑笑，点了点头：“抱歉，借过。”然后从她身边走过，出了这节车厢。

“妈妈，我们还得在这辆火车上待多久？”

“不会很久了。”那位妈妈说。她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小男孩，想要说什么，又闭了嘴，几次尝试后，最后她只说：“你坐好点，当个好孩子。可以再给你一根棒棒糖。”

小男孩急切地从座位上爬下来，跟着妈妈回到她的座位那里。她从手边的一个袋子中取出一根棒棒糖。“你该怎么说？”妈妈问。

“谢谢。”妈妈吻了吻小男孩。小男孩抬起头问妈妈说：“那个人真的把他小妹妹切成碎片了吗？”

“他只是逗你玩。”他妈妈说着又急切地加了一句，“宝贝，他只是逗你玩。”

“很可能。”小男孩说。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那里，舔了舔刚刚拆开的棒棒糖，扭过整个身子，摸了摸熟睡的妹妹的头。

他又开始往车窗外面望。

“妈妈，很可能他就是那个巫婆。”

列车厢里的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