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青萍最近睡得很不安稳。
林如紘不在家,要三个月后才能回来。林瑗担心她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太冷清,每天都回来陪她。但是当深夜来临,大家都酣然入睡的时候,安青萍却睁着双眼,躺在无边的黑夜里。
林瑗回来了,也重新唤起了她的心事。
她清楚地记得六年前,当她看到柳元照片时候的震惊。
那时,正在上大四的林瑗从学校回家,在吃饭的时候跟林如紘和她说,自己谈了男朋友,就在本校读研究生。林如紘本来想让小伙子到家里来,想见见他。可是紧接着他就出差调研了,两周后才回来。
林如紘出差了,林瑗在家过周末。吃饭的时候,安青萍随口问她:“瑗儿,有没有照片?能不能让我先看看?”
林瑗拿出手机,里面有她给柳元拍的各种角度的照片。她找了一张正面的清晰照片,有点羞涩的拿给安青萍,然后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的神情,想看看安青萍是什么反应。
只看了一眼柳元的照片,安青萍的心里就掀起了惊涛巨浪。这小伙子长得酷似一个人,一个她深埋在心底,永远不会提起,也永远不会忘记的人。
“挺精神的!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是哪儿的,本市的吗?”安青萍不动声色地把手机还给林瑗,漫不经心地问到。
“叫柳元,24岁,大年初一生日呢!我记得特别牢。家在市区远郊,具体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还没问过他呢!”林瑗看到安青萍的脸色有点变了,以为她是因为柳元家在远郊而犹豫,赶紧补充道:“家在哪里没什么关系啦,反正他毕业以后也不会回去的!”
“那倒是。”安青萍状似无意地说到。
那顿饭安青萍吃的食不知味,嚼蜡一样把饭菜吃到肚子里。然后很快回了房间。她几乎可以肯定柳元就是她二十四年前生下的儿子。
安青萍心乱如麻。
......
夜已经很深了,安青萍辗转难眠。
她永远都忘不了,三十年前大年初一的中午,天气阴冷,飘着零星小雪,她被父母藏在无一人认识的深山里,从医院妇产科请了一个助产士给她接生。
刚满十八岁的安青萍,就在深山里的一间破房子里,悄悄地生下了孩子。她没有看到这个哇哇哭着的小婴儿,他一生下来就被助产士抱出去,递给了在一边等着的安母,安母则抱着孩子,又走了很远的路,把孩子送给了在那里等着的,孩子的奶奶。
安母看着孩子奶奶像抱着宝贝似得抱着孩子走了,一路流着泪回到女儿身边,却看到助产士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安青萍产后大出血!这里什么都没有,必须赶紧回到市里!
安母和远远等着的安父赶紧把女儿送到市区的医院里,到了市里,医生检查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做了子宫切除手术。安青萍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生孩子了。
安父泥雕般坐在手术室门口,安母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
她在黑暗中摸了一下脸,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泪水。
她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也没有勇气找回自己的孩子。她记得她第一次见林瑗的时候,小女孩怯生生的,把手指放在嘴巴边,无意识地啃着,强作镇定的脸上充满了无措,让她很心疼。这十八年以来她视林瑗为己出,两个人建立了真正的母女亲情。
当年她休了一年学之后,安父安母带着她搬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她转学后成绩一直不太好。她变得孤僻,上课经常走神,无法集中注意力,高考的时候勉强考上了一所本地大学,毕业后在一所职业高中教书。
安青萍长得很漂亮,只是大家很奇怪,她从来不提结婚的事,追求她的人很多,总是很快就退缩了。很快就有风声传出来,安青萍一开始就跟人商量,结婚后不生小孩。
于是,一直到了三十岁,她还是形单影只。
这所职业高中的教导主任,是林瑗的姑姑,林如紘的姐姐。自从林瑗的母亲生产时遭遇意外去世之后,她一直很担心林如紘父女俩。她给林如紘介绍了不少对象,但对方一听结婚后只有林瑗一个孩子,不能生孩子,都退缩了。
这个世界上,谁不想生一个自己的骨肉呢?
林瑗的姑姑听说了安青萍的事情,她觉得安青萍和林如紘是天生一对。虽然林如紘比安青萍大了12岁,已经42岁,但是男人大点有什么?林如紘又是领导,形象气质佳,前途无量,安青萍应该不会介意他的年龄。
果然,通过林瑗的姑姑在中间的撮合,林如紘和安青萍对彼此也都很满意。林如紘问安青萍为什么会不想生小孩,安青萍说,自己以前体检的时候查出严重的子宫肌瘤,切除了子宫。林如紘虽然为她的不幸感到遗憾,却也悄悄地在心里放下了一个包袱。
林如紘和安青萍很快地结了婚。
婚后的生活很美满。安青萍事无巨细耐心地照顾着林瑗,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林瑗很快就依恋上了这个温柔漂亮的妈妈。林如紘把这一切看到眼里,对安青萍更是多了几分敬重。
如果没有六年前的事,如果没有柳元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安青萍会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自己虽然做了错事,但上天还是眷顾了她,让她遇到了合适的男人,合适的家庭。
但是,柳元是自己的儿子!她虽然没有养育过他,可他是这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自己唯一的血亲。安青萍从来不敢太深入的想这个问题,一想起来就胸口就闷得透不过气,像针扎似的疼。她紧紧地关闭着自己的记忆之门,不让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流露出来。她不敢去找他,虽然父母到了晚年一直都心心念念地想去找这个外孙,但被她阻止了,她不想打扰他,也不想打破现在平静的生活。
人生不易,大家彼此安好,各走一边吧!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个在她十八岁时年少无知生下的儿子,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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