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缪四儿
【历史】一夕碎烟梦不成(6)天光大亮,小满依然酣睡,大概屋里热了些,被子拥在怀里,脚丫子伸在外面,一晚上不知道替她盖了几次被子。将军临出门吩咐不要叫醒她,骑了马带了几个随从上朝去了。
直到日上三竿,小满才揉揉眼睛爬了起来,看到是在书房,有些发愣。李兴笑她太阳晒糊了屁股了,小草抱着薰好的衣服,六儿伺候她起床。她愣怔的问:“我怎么跑到书房来睡了?”
小草抿着嘴笑,问道:“小姐,给我们说说你做了什么梦?”
小满使劲想了想,摇摇头,说记不起来了。李兴拿手指头羞着自己的脸,说:“那么大人了还大半夜的哭鼻子,羞不羞,害得将军连觉都没睡成。”
小满一头雾水,晚上怎么来的书房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只觉得鼻子眼睛都有点肿,脸上也有点疼,在家时姆妈一直夸自己睡觉安稳,并没说过自己睡觉哭鼻子呀。心里觉得闷闷的,抬头看到墙上的宝剑,又恍惚好像记得有个妇人拿那口剑抹了脖子。
几个人看她发呆,便不再逗她。
早饭端上来,也没有胃口,脑袋昏昏沉沉的,四肢也感到乏力。蔫蔫的躺在床上,午后竟然面红耳赤地发起烧来。医官进来看过,说是外感内伤,吃几副药发散一下就行了,说罢开了方子,抓了药让六儿煎上。
中药煮好沥出来乌黑的汤汁,小草看的直捏鼻子,小满却倚在六儿的怀里,一口气喝了下去,苦的直皱眉头。喝完药盖好被子睡下,按医官说的捂捂汗,发散一下。
可不等一炷香功夫都吐了出来,之后烧的昏昏沉沉,呓语连连,逐渐病得厉害起来。小草儿用湿帕子一块接一块的给她敷着额头,梦里的人走马灯似得,父亲长叹气的神情,母亲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兄长满脸是血,姆妈把自己搂在怀里。
姆妈的怀抱真舒服,她把自己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姆妈。”小满喃喃叫道。
吴勋看着怀里的小人儿烧的满脸通红,还露出满意的笑容叫姆妈,心疼的不行。又请了宫里的田医官来看过,医官说这先是由于惊吓,七情不顺,情志郁结,抑郁忧思伤脾而发烧,后有身体虚,水火心肾不能既济,风木动摇,时憎寒壮热,身体衰弱,是为虚损发烧,不可退烧,需调理脾胃,消胀气,另补益调治心肾,烧即退。
吴勋闻听,觉得很有道理,这女孩儿本是娇养在深宫中的金枝玉叶,从没吃过苦头。如今先是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变故,后跟随大军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历尽辛苦。如今稳定下来,几下里一起发作,所以病的凶险起来。
你道吴勋如何知道小满是公主,他神机妙算的算命先生不成?当时虢国被三个家臣瓜分,已是天下皆知的大事,后虢国国君被刺杀在戊边山下,夫人被掳,子女下落不明。而吴勋恰巧在荒无人烟的大山中遇到孤苦无依的女孩儿,小姑娘衣饰华美,举止不俗,一看便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
后又看到小姑娘裙裾上的玉玦,上面雕龙画凤,刻着姬满二字。虢国国君本是周天子之后,姬姓乃天子家姓,当下心中了然。吴勋当年游历诸国,四处寻找施展抱负的机会,也去了虢国。当时虢国国君收下了吴勋的厚礼,曾设家宴款待他,席间曾有个三四岁的明眸皓齿的小女孩儿跑进来,缠着国君给她用帕子折叠小老鼠。
国君溺爱唯一的公主,便真的接过帕子给她折了一个老鼠,小女孩欢天喜地的去了。吴勋对这一幕颇为感动,对虢国国君也相当倾服,贵为一国国君,对孩子如此慈爱耐心,可见人品端重。
本虢国国君对吴勋非常赏识,吴勋也有心效忠于虢国。但三个家臣其中之一,人称清源君的赵振极力反对,说吴勋不过是卖弄口才的游方术士,没有真才实学,其余两人皆随声附和,于是事情只好作罢。
吴勋送的礼单中有一块美玉,叫南玦,与和氏璧齐名,质地罕见,价值连城。现在就挂在小女孩儿的裙裾上,本是碗口大一块,现在打磨成一枚玲珑禁步玉玦,可见虢国国君是有多宠爱这个女儿。
事情未成,虢国国君回赠了吴勋一把宝剑,名叫龙吟,是天下不可多得的罕物。如今又巧遇他的女儿,也算是一种奇缘,自己厚待这女孩儿,权当报虢国国君的知遇之恩。再说,这女孩儿冰雪聪明,乖巧玲珑,让人不由得心生怜爱。
吴勋抱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催促赶紧煎了药来。自己虽然娶过夫人,但并未留下一男半女,自己怀里这女孩儿,与自己能在茫茫大山中巧遇,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缘分,从此当作自己的孩子也未尝不可。
这样想着,越看怀里的小人越惹人疼惜,药煎了来,他亲自拿了小勺,轻轻吹了试过,一口口给她喂下去。旁边的两个丫头惊的瞠大了眼,平时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不苟言笑,生硬的一张脸让人看了都胆寒,居然也有这样温情的一面,就更加认定了这是将军遗留在外面的女儿。
直守了一天一夜,小满烧慢慢退了,恢复了些神智,吴勋才算松了一口气。李兴悄眼去看他的主子,发现眼下两片青影,胡茬子都露出来了,慌忙讨好的打了温水,伺候主子洗漱,让他休息片刻,自己和丫鬟们守着。
吴勋洗漱完,就仰坐在雕花木椅里闭目养神,小憩片刻。到了五更嘱咐一番,便匆匆上朝去了。
小满醒来已经是傍晚,屋里点着灯,两个丫鬟忙着煎药,李兴趴在床边打盹。听两个丫鬟一边忙碌一边谈话,说:“将军什么时候迎亲?”
“这是国君赐婚,左不过年前要过门的。”
“相国的女儿,不知道是不是个好性子的,性格好咱们也跟着少受些苦楚。”
“还有咱们小姐,不知道新夫人能不能容的下。”
李兴忽然就停了瞌睡,叱道:“少说两句能把你们当成哑巴?一天到晚尽在这里胡说,咱们小姐先进的府,有将军罩着,还能让后来的挤兑了不成。”抬头看见小满睁眼看着他,连忙跳起来:“哎呦,我的大小姐,你可算醒过来了,你这是要吓死我们了!”
两个丫鬟听了也赶忙围拢过来,朝门外喊到:“赶紧告诉将军去,小姐醒了。”
当下忙乱着给小满用帕子擦脸,端汤倒水。不大会儿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将军三并两步的走进来,探手在小满额头上摸了摸,又试试自己的。说:“嗯,果然好了,”又温声问道:“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吩咐去做。”
小满盯着将军的脸,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做的梦都冗长的没有尽头。再看到眼前的一切,恍恍惚惚的重新活过来,眼睛里就蓄满了泪,鼻子酸涩的厉害,轻轻一抽泣,泪水就顺着眼角下来了,直渗进了鬓角的头发里,凉凉的。
将军看她这样,也红了眼眶,心下奇怪道:“这是怎么了,看见这丫头流泪自己竟然心酸成这样。”
旁边的李兴瞅见将军这幅模样更是骇然,心想一个铁血将军,今天在这里对着一个生病的小丫头要落泪!亲父女也没有这样的吧?便赶紧使了眼色,让小草儿和六儿去端些清粥来,小满昏睡的几天粒米未进,只是灌了些汤药,想必肚子里早就空了。两个丫鬟应声去了,也算替将军解了围,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将军,在这里对着一个孩子流泪算怎么回子事呢。
小满不发烧了,只是身子虚弱的很,起来活动一会儿就乏累的气喘吁吁。医官开了调养的药,将军让人每天煎了燕窝来补。
转眼到了腊月,天降了一场大雪,园子里一片银装素裹,竹子也被大雪压的东倒西歪,白雪皑皑下隐隐透出些残存的绿意,湖面结了冰,也变成了一马平川的白,回廊旁边的红梅开了,白红相间,艳丽无比。
小满厚厚的棉袍外面又罩了狐皮大氅,身量不高,直穿的像个不倒翁,站在回廊尽头看梅花,又让李兴折了两枝养在长颈陶罐里放在将军案上。
将军最近回来很晚,府里上上下下也开始忙乱起来。回廊里的灯笼全都换成了红色,后院里的三间正厅也披红挂彩,几辆马车运来了鸡鱼肉蔬菜送进了大厨房,安置进了菜窖里,一群人忙着到处送帖子。
将军并不怎么理会那些事,每日喝的醉醺醺的回到府里,有时看看小满写的字,让小满背诵诗经,背不好也笑嘻嘻的,从不会像对李兴那样打手掌心。
天气寒冷,两个丫鬟每天早早的就烧暖了屋子,薰好被窝让小满到榻上坐着。这天小草儿匆匆跑进来,冻得搓手跺脚,她呵着气说:“明天,新夫人要进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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