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缪四儿
〔历史〕一夕碎烟梦不成(20)吴勋忽然明白了最近国君特意问起小满的原因,看来这老狐狸连年也是在魏国过的,这么大把年纪抛家弃国的客居他国过年也算是豁出去了。
吴勋冷冷的笑了一声,拉着小满去了一个巫傩面具的摊子跟前,给小满挑了一副凤凰的,又给自己挑了一副恶鬼模样的,两个人一人一副在脸上比划着嘻嘻哈哈往回走,余不提。
将军说去拜访上大夫,晚上带了李兴去了,半夜放回,示意门上不要声张,让李兴伺候着睡了。
次日小满在那里摆弄巫傩面具,越看那面妖怪的越觉得可怕,龇牙咧嘴,红发青脸。便拿帕子盖住不看了,却发现露出的那面具的下巴上有一点血迹,揭了帕子仔细看,颊上好像也有些。便疑惑地抬头去看李兴,李兴也看到了,连忙拿了去擦拭,边擦边嘟囔着:“怎么弄上了红漆呢?”
将军元月初便要启程,让丫鬟给小满收拾衣物,准备一起去河西。去向国君辞行时,国君夫人却出现在大殿上,听说吴勋要带女孩儿去驻地,连连说不行。劝阻说女孩儿家娇贵,经不起一路风霜,战地凶险,是万万不该让孩子涉足。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把女孩儿接到宫里来亲自教养,男人家粗心大意,凡事想的不周全,如果真的要把姑娘带去河西,自己就让国君下令接进宫来,反正自己没有女儿。又说前段日子本是想认作干女儿的,国君说还得问问吴勋和孩子的意见,所以才耽搁下来。
国君也在一旁周旋,将军知道他顾虑自己手握重兵,有意留下自己的家人在安邑,作为人质。又看国君夫人说的诚恳,想他们也对自己有所忌惮,小满留在安邑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只好作罢。
出行定在初九,小满本来欢天喜地的等着一起去河西,突如其来的变故好像泼了一盆冷水。她蔫蔫地坐在房里,饭都吃不下,吴勋无法,只能哄她说府邸还没有建好,等建好了就立即回来接她过去。
将军走了,照旧留了李兴在家,依然只带了两个侍卫,小满这次没有哭,她只是站在府门外,目送将军离去,很久都不动一动。
天气有些阴沉,李兴像上次那样劝她回房里去,一边说:“将军回去后开春就开始建府邸,快的话秋天就可以竣工,到时候咱们一起过去过个团圆年,就是不过去将军还回来过年不是!”
衣服都收拾好了,将军进了一次宫回来就变卦了,推说等建好了府邸再接自己过去,中间肯定出了什么变故。小满虽然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将军紧锁的眉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迫于无奈。看着将军离去,心里忽然就空了,难过的厉害,但是忍着不让自己哭。
夜里窗外响起了风的呼啸,伴随着砂砾洒在窗上的簌簌声,她从榻上下来,披了一件直裾就开了门,掀起帘子,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叫怡翠的丫鬟惊醒,赶紧过来掖好帘子关了门,说:“小姐这样要着凉的,要什么东西吩咐奴婢去做,赶紧到榻上去吧。”
她愣愣的由着丫鬟把自己盖进被窝里,嘴里嗫喏着:“怎么又下雪了,将军冷不冷呢?来时下雪走的时候偏又下雪。”
怡翠听了安慰道:“将军骑的可是千里马,从安邑到河西不是太远,早上出发下午就能到达,小姐不用担心,过几天书信就该来了。”
将军一路快马加鞭,北风呼啸的时候尚在路上,只觉得脸上如刀割一样,胯下的宝马累的呼哧呼哧只喷白沫。天上雪粒子洒下来,砸在脸上木木的,到了河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河面上的冰已经结的不是那么结实。两名侍卫劝阻道:“将军不如安歇一夜,待明天冰面冻实我们再过河去。”
吴勋无法,周围没有人家,只好在附近找了一座破庙住下。那破庙山门塌了半边,里面供着赤发绿脸的山神,侍卫捡来一堆柴,生起一堆火来,发现墙角还躺着一个人。
便过去询问,那人慢悠悠地坐起来,吴勋借着火光一看,是个十多岁的少年,穿一身黑色棉衣,冻的嘴唇发紫,但模样很俊朗。他回说家人都丧生战乱,剩下自己一人去投亲戚,怎知亲戚也早已人去屋空,自己只能暂时栖身于此。
吴勋听他说完,不由得想起小满,战乱让很多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于是就招呼他到火堆旁边来。他躬身谢过,便小心在旁边坐了下来,听侍卫叫吴勋将军,不由得又抬头看了几眼,几个人围坐在火堆旁捱了一夜。
一夜北风,雪下的倒是不厚,河面依然冻着,侍卫试了试冰面,准备用葛布包了马蹄过河。那个小伙子踟蹰了一会儿,忽然上前跪倒在吴勋脚下,嘴里说求将军收留,愿意效忠将军,鞍前马后伺候。吴勋看他的谈吐好像读过书,人也算机灵,李兴又不在身边,早走收留他的意思,当下让他起来,又详细询问一番,看没什么破绽,便许他暂时去军中,有了军功再做打算。
那少年千恩万谢的磕了头,自告奋勇的走在前面探路,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过了河。
吴勋暗想,如果带小满一起来,河面是禁不住马车的重量,要绕道很远才能过去,不如春夏季节渡船过去稳妥。
待到了大营,张诚等人已经在迎候,将军听他汇报了这段时间的情况,又把少年指派给张诚安排,便开始部署下一步的驻防。黄河是两国的屏障,河西乃囤兵的军事重地,大雍肯定不会任由魏国逼近自己家门口,日后一定会争夺不休,战争不断。吴勋决定要在少梁修筑城池,建立巩固基地,囤兵积粮,步步为营,以便继续扩展疆土。
将军的深谋远虑,张诚等人大为佩服,当下开始准备木材石料,只带开春便开始破土动工。
大雍知道时,城池已经规划完毕,地基已经打好,土木也已经准备妥当,便发兵前来攻打,阻止建城。
将军早已绸缪已久,两军交战,大雍依然败走,吴勋指挥继续加快进度修筑城池,进行备战。大雍无奈,只好沿黄河修筑防御,以阻挡魏军继续扩张。将军修筑好城池之后,便深入至大雍的纵深之处攻打郑地,大雍败退,之后魏军一鼓作气接连攻打临晋和元里,洛阴和郃阳,并占领修筑城池。作战期间,将军依然是和军士们一起风餐露宿,夜间就睡田间,树叶野草蔽身遮挡风霜严寒。
历时三年,魏军全面占领大雍的河西之地,修筑五城,形成连纵,并设立河西郡。大雍则节节败退,至洛水沿岸修筑防御,筑城邑抵挡魏军继续西进。
吴勋被封长大夫,河西郡郡守,继续驻守河西。河西稳固,赐回朝接受封赏。
小满和李兴听到消息,高兴的一夜不曾睡好,早早的起床收拾将军的房间,正值初夏季节,怕蚊虫叮咬将军,屋内用艾草熏了好几遍。
小满换了藕色直裾,红色襦裙,不时地到府门外探望。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不知道将军是不是也像府里的侍卫总领魏韬盛那样,蓄起了胡须。
直到正午,将军还没有回来,有个侍卫过来通报,说将军先去了宫里觐见国君,之后便回。李兴和小满听了,才发现腿都站麻了,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着,其他人散去回去各处去准备。
太阳白花花的,路边的大槐树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小满感觉有些眼花,就闭了眼睛伏在膝盖上,想着将军信上的话,他嘱咐自己多多吃饭,更不要荒废了功课,回来一定会仔细提问。
脑袋里描摹着将军的样子,那双漾着笑意深若幽潭的眼睛一直清晰的刻在脑海里,小满嘴角微微翘起,慢慢的迷瞪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闻到有股熟悉的香味儿传来,淡淡的,又透着股子清冽,好像清桂的香气。小满惊醒,猛地抬头,正撞上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漾着笑意,将军伸过手来,说:“坐在石阶上,不嫌凉么!”
李兴在一旁立着,他早就看到将军,只是将军摆手示意他不要惊动小满。这时才赶紧趴下叩头,门卫也跟着呼啦啦的跪倒一片,李忠率着众家仆也赶到门口跪倒,一起问候将军一路辛苦,将军让众人起身。将军径直回了书房,众人迎见完毕也各自散去准备。
将军才坐定去看小满,他惊诧小丫头这三年长大了许多。个头比原来高出不止一头,已经齐了自己肩膀,脸上幼时的稚气已然褪去,脸颊也不似小时候胖乎乎的圆润,一双眼睛愈发大了,灵动如初,一颦一笑俨然一个长大的姑娘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说:“丫头长大了,叔叔很快就要老了啊!”
小满盯着吴勋的下巴说:“叔叔没老,我还以为叔叔像魏总领那样留了胡须呢,结果下巴比李管家的还光溜。”
李兴当时就喷笑了:“拿将军跟李管家比,那能比么?将军想留一个月就能长长,李管家他一辈子也不可能长出来胡子呀!”
正笑的前仰后合,却被将军叱了一句:“就你明白,这三年长了什么本领,你给我说说。”
李兴噎住,赶紧扭头给将军打洗脸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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