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马，没有轿，我们只得步行到昙华宫，一路踉踉跄跄，摔了好几个跟头。由于旨意里说要我今晚侍寝，红姨和陵光只得替我梳头上妆。我坐在镜子前，望着对面正在为崇冥的到来而打扮自己的脸，想到这几日遭受的屈辱，终于怒火攻心，一口血喷在了镜子上！
突如其来的一片血色，吓得红姨和陵光赶紧停了手，我晃了晃便昏了过去……
“醒了？”耳边响起熟悉却冷漠的声音。
我正置身在一个温暖的环境中，浴桶里飘着阵阵药草的香气，崇冥一只手探进水里，搅动着试着水温：“我说要你侍寝，你却把自己弄得血呼里拉，总要洗干净才行……”
“昏君！昏庸无道，残暴淫邪……还想妄图天命，真是笑话！”我咬牙切齿地骂着，那人却丝毫不恼，甚至笑着绕到我身后，伏在我的耳畔说：“骂得好，我喜欢听你骂人……”说着，两手抓着我的肩膀，把我从浴桶里整个提了出来！
我惊呼一声，两只脚踩在了他温热的脚上，光溜溜的背紧紧贴在他身上，温度的变化让我有些瑟瑟发抖，他一把抓起身旁的浴巾，同时将我转了个身，把浴巾裹在了我身上，抱在怀里。
我整个人贴在他胸口，两张脸的距离让视线失了焦，他贴着我的唇，用极小的声音说：“天族，的确欠了你全族的性命，灭族之痛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可我崇冥，自问对得起方林儿！你想做金夷遗孤，还是幽冥的阎罗，我崇冥的鬼后，你自己选……”
那药浴里似乎有提神补气的作用，我此刻浑身血流通畅，裹着浴巾，被搂在崇冥热腾腾的怀里，温度让气血运转得太快，我有些燥热和眩晕。
我喘息着把头顶在崇冥的额间，忍不住从浴巾里伸出小手抓住他的身体往上靠着，可他却推开了我，空气流动让双腿间的温度顿时下降，我夹紧了腿，拉着浴巾裹着自己……
“说话……你要报仇吗？为你的族人，杀了我……”他圆瞪着眼睛，紧紧抓着我的肩膀，恶狠狠地问。
我看了看他，摇了摇头，带着威胁的笑说：“你明明，有机会杀了我灭口，为什么……为什么不继续折磨我，我死了，就再没人会在乎这件事了，你拿药浴救活我，当真不怕我杀了你吗？”
“哈！哈……哈哈哈哈……你果然想杀我！”崇冥大笑着把我的身体推向他，我向后仰着，保持着和他脸之间的距离，却险些仰着倒下去。
他倏地扶住我的腰，浴巾顺势滑落，赤裸的下半身紧贴在他身上，上半身的丰盈展现在面前，我抓着他的手臂，盯着他不屑的目光，他歪着嘴笑着问：“你杀了我之后，打算做些什么？”
我猛地怔住，游移着的眼神透露出惶恐。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被仇恨困住了，被那个幻觉里的一切困住了，我以为自己认贼作父，以为自己被命运算计了，可一切都并非有谁操纵，不管是我，还是崇冥，都是那些历史的幸存者，但同时也是受害者。
“那么让我告诉你，倘若你死了，我会做些什么吧……”他托着我的背，把我推向他的怀抱，狠狠地把脸埋在我胸口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倘若你死了，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重启灭世诅咒！我阻止不了祖辈，也挽救不了父辈，倘若连你也留不住，那么这天下也不再有任何意义，不如拿来给你陪葬……”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几近癫狂的崇冥，试图从他脸上读出他真正的想法，可却怎么看也看不透。他好像非常悲天悯人，为了天下可以放弃自己的仇恨，可他又有着巨大的野心，想要将父辈失去的一切夺回来。但这一切似乎都凝结到我一个人身上，他想要给我安稳，也想要给我荣华，当这一切都没有时，他便只想要把我留在身边。
可眼前的这个崇冥，嘴上说着如何在乎我，却又像把我当成了方悯儿，衣食无忧地养起来；他想让我知难而退，却最终用了强硬的手段逼我放弃一切；他像是喜欢与他作对的我，却又想试图操控我，让我屈从于他，依附于他。
我眼睛里噙满了泪，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说：“崇冥，我不认识你了……以前不管怎么吵，怎么闹，你都不会把鬼帝的身份搬出来，你说我死了，天下就没有意义，可你若只是要一个鬼后，那我同死了有什么分别？方林儿已经死了，如今的鬼后，是方悯儿……这是你要的吗？”
“鬼后只能是方林儿！”他厉声喝道，“我再说一次，不准再说不要做鬼后的话！你太固执了，我拿你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让你不要再闹下去！在我心里，你不只是鬼后……方林儿，你有大好的前程，只要你能想明白，如何跟我一起走下去！”他抓紧了我的身体，如同劝慰一般苦口婆心地说。
眼泪滑落，我带着委屈和绝望摇着头：“我不要……我宁可回到黄泉边的茅屋去，那时我们什么都没有，身份、地位、责任，都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可那时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从不吵架，从不强迫对方做什么……”
“什么都不敢想的是你！”他恶狠狠地打断了我的话，更加用力地捏着我：“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复兴天族，是你，是你让我放弃了所有激进的想法和机会！我无数次可以直接杀了玉帝，可我放弃了！因为我怕一切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你会看不起我！”
他双眼通红，紧紧掐着我的胳膊，我想用力挣开却完全动弹不得，惊恐地看着他低吼着：“可我的姑息、我的忍让，到头来还是害你为我背负了太多！金夷部落已经没有了，不管你做什么它都不可能再回到以前那样！可你还有我！你不能因为一本书就成为我的敌人！那些事都过去了！让我补偿你，我会给你这世上最好的！”
我已经被他掐得僵硬麻木，自知无用于是不再挣扎，淡淡地问：“补偿有什么用，你能让我重新活一次吗？天族也没有了，你过得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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