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结局(下)
殿外侍卫重重把守,一一向穆宁珺行礼。事实上,椒房殿一早就被她下令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纳兰红叶和一众宫人早已成了囚徒。
朱漆殿门大开,穆宁珺缓缓步入椒房殿正殿,纳兰红叶穿着属于皇后的宫装,戴着金光闪闪的凤凰步摇,打扮得明艳动人,已经在等候着她。
陆长羽和巫少卿跟随在穆宁珺身后,生怕她过于冲动而失去理智。
穆宁珺强忍着心头怒意,一字一句地沉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纳兰红叶知道她在问什么,轻轻摇头道:“你别费心思了。这蛊我也问过玄墨了,真的没办法解!”
“纳兰玄墨呢?他在哪儿?我不信他真的死了!”穆宁珺满脸漠然,声音冷厉。
“他确实死了!”
纳兰红叶十分平静地回道,她也没有想到玄墨竟然会对燕洵动手,甚至于,他竟然不惜搭上自己的命,也要燕洵死。
她太过信任他了,彼此相依相伴十几年,她不是不懂他对她的情意,可是她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
所以当年,她亲自给他和玉树赐婚,绝了他的念头,可是却想不到,他为了她,竟然做到打算逼宫夺位的地步。
穆宁珺身子一震,良久才平复下心绪,静静开口问道:“是你杀了他?”
纳兰红叶摇了摇头,“他是自尽!玄墨把母蛊下在他自己身上,茧梦蛊催动之后,只要母蛊活着,其实就有解的希望,可现在他死了,母蛊也就死了。所以,子蛊会活得很好,慢慢苏醒,终生将人困于梦魇之中,直到把人逼疯逼死!”
穆宁珺的心骤然落地,仿佛碎了一般。心死,身也死!
“珺儿!”陆长羽急忙扶着她,“少卿!快!”
巫少卿急忙取出一粒药丸给穆宁珺服下。良久才见她慢慢睁开眼,脸色惨白至极,她勉力站起身,神色悲戚地看着纳兰红叶,声音轻微,“纳兰红叶,你救救燕洵吧!他是你的丈夫,是你的结拜兄长,也是玉瑶的父亲。你怎么能忍心他这样受折磨?”
“丈夫?父亲?”
纳兰红叶忽然冷笑一声,自嘲般地苦笑道:
“你错了,他是你的丈夫,不是我的!他是燕其琛的父亲,不是玉瑶的!从始至终,他从来没有碰过我,新婚之夜,他面对着我,却是在叫着你的名字!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大度,可是看到你一次又一次地胡闹,他一次又一次地袒护你!我受不了了!所以我答应了玄墨,想趁着他喝醉了与他圆房,可是你知道吗?他喝醉的时候都一直在叫你的名字,那天晚上玄墨本来准备了药给我,可是我看着燕洵烂醉如泥地倒在床上,一遍遍地叫你,你知道我有多讨厌自己吗?
我是一国公主,大燕的皇后,我竟然沦落到给自己的夫君下药的地步。我不能容忍这样的自己,所以我放弃了,那天晚上他抱着我睡了一夜,可是没有动过我。但为了怀宋,我不得不弄出圆房的假象。甚至弄出怀孕的假象。
开始的时候,他对我不算好,但也不算坏!你屡次为难我,他事后一直为你辩解,为了你,他竟然向我道歉!慕容珺,你知道我有多嫉妒多恨你吗?他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竟然为了你跟别人道歉!后来,我知道他已经发现我才是他的义弟了,所以他对我很好,在我假装怀孕的时候经常来问候我,可我知道他不爱我,他只是在补偿我。如果不是因为他知道了我是他的义弟,他甚至都不可能正眼看我!
我从来没有怀孕,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但自从我有了孩子,燕洵对我很好很好!我太贪心了,希望他能对我再好一点,就算不及你,但只要在他心里,勉强把我当他的皇后看,我也知足了!所以我继续装下去,趁着他去祭天的时候假装生产。
实际上玉瑶不是我的女儿,她只是我让人从民间买来的一个婴儿!玄墨本来打算换个儿子,可是我不愿意,我知道燕洵不会想看到我生了一个儿子!那天晚上他来看我,给玉瑶取了名字,虽然别人都觉得他对我很好,对玉瑶很好,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一眼就看出了玉瑶不是他的孩子。血脉相连,不是没有道理的!所以后来他都不愿意去抱玉瑶,甚至不顾一切地要把你封为皇贵妃,你知道皇贵妃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这个皇后离冷宫不远了!”
她苦笑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原本玄墨答应我,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伤害燕洵,可是我没有想到,他第一次见燕洵的时候,就在他酒里下了子蛊。我一直求他不要催动母蛊。他也答应了!但我们都没有想到,你失去了孩子,竟然那么快又有了身孕,还生了一个儿子。
我从没见过燕洵那么开心。哪怕是他小时候,也不会有那么开心的样子。我知道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可是玄墨恨你,恨燕洵,你杀了苏惜,害了苏家全家。所以他背着我,秘密培养军队,想要逼宫夺位,可是燕洵早就发现这一切了,在谋反当夜就把玄墨囚禁了。我本想把玄墨救出来,可我没想到,玄墨他催动了母蛊,我没有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在我发现的时候他就已经服毒自尽......一切都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纳兰红叶笑得像个疯子,一直不停地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茧梦蛊解不了,解不了的!”
空荡荡的大殿,惊得只听得到她疯狂的笑声,让人害怕得脊背发凉!
穆宁珺静静地听完,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咬唇,哪怕把嘴唇咬破了她也不肯松口,鲜血染遍她的薄唇,异常妖艳!忽然,她猛地挣脱开陆长羽的手臂,步履匆忙,在纳兰红叶身前,“扑通”跪下!
所有人满是震惊!
纳兰红叶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愣愣地看着她。虽然她是皇后,穆宁珺只是一个妃子,但是仗着燕洵的宠爱,她一直不曾向她这个皇后行过礼,甚至普通的请安礼都没有,更不要说这样重重地跪在她面前。
穆宁珺一脸的平静,心平气和,缓缓地说道:“纳兰红叶,我知道你恨我。我不怪你,是我自己以前做得太过分。是我伤害了你!但是我求你,救救燕洵,不管你要什么,哪怕要我死,只要你救他,我都会答应你!纳兰红叶,我知道你们纳兰家一直与南海的巫师关系密切,所以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我求你了,救救燕洵吧!”
她的声音平淡得毫无波澜,静静地正跪在纳兰红叶面前。
陆长羽震撼、心痛到了极点,想要去把她拉起来,想要告诉她,有一千一万种办法可以让纳兰红叶救燕洵,她不必如此。可是双腿如同灌了铅块,沉重得无法挪动一步。
她为了燕洵,竟然可以向另一个女人,下跪,求她?
她虽然是个亡国公主,但是这么多年来,都是身边的人向她行礼,她多年忍辱负重也未曾抛弃自己的自尊,不曾跪拜过任何人,哪怕是她的父母,她也不曾行过如此大礼。
可是今天,为了燕洵,她这么做了,神色平静,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后悔!
纳兰红叶的震惊完全不少于陆长羽,她怔怔地看着穆宁珺,从前不是没有人这样跪着求过她,但是纳兰红叶知道她的个性倔强,也知道她是燕洵的发妻,也知道她是那个骄傲,自大,不可一世,从不饶人,心狠手辣的宁妃。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为了燕洵,跪下求她?
此时此刻,她不由得在想,如果是她处在穆宁珺的处境,是否会有勇气这么做?
不会吧!她放不下自己身为公主的尊严,因为她有许许多多的办法让人屈服。
恍惚间,纳兰红叶似乎明白了,燕洵为什么会那么爱她。
殿里一片静默。
许久,纳兰红叶的目光才重新移到穆宁珺身上,低声问道:“你害死了苏惜,害死了我的家人,所以我一定会为他们报仇的。不过,你既然为了燕洵,什么都可以放弃,那如果......我要他忘了你,忘了你们从前的种种,你答不答应?”
穆宁珺有些疑惑,让燕洵忘了她?什么意思?
纳兰红叶说道:“南海的巫师有一种法术,可以让人忘掉一切有关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如果你要我答应救燕洵,那么也必须答应,让他忘了你。只有他忘了你,我和他才能好好地过下去。”
穆宁珺微微一怔,然而十分平静地问道:“这种法术,会伤害到他吗?”
“不会,他只是会记不清一些事情而已。况且,我毕竟嫁给了他,我也不想害他!”
穆宁珺眼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因为纳兰红叶的话,意味着燕洵有救了!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只要你救他,不再伤害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疯了!纳兰红叶见她答应得如此干脆,突然就觉得,不是她疯了,就是她疯了!
她忽然大笑一声,神情激动,“好,这是你说的!你不要反悔!”
“等等,”陆长羽疾步上前,在穆宁珺身前蹲下,紧紧握住她的双肩,“珺儿,你不能答应,燕洵记得谁,忘记谁,是他的事情,你不能替他做决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我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穆宁珺淡淡一笑道:“我迟早要死的,与其让燕洵承受失去我的痛苦,不如让他忘了我!”
“珺儿!”陆长羽定定地看着她,神情哀怜,“如果我是燕洵,我宁愿痛苦,也不愿意忘了自己爱的人!你明白吗?”
事实上,如果他是燕洵,如果她爱的是他,他宁愿死,也不愿意她这样委屈自己!
穆宁珺仍旧只是笑,微微低头轻轻说道:“是吗?可是我不愿意他痛苦!”
陆长羽浑身一震,只觉得每一个字都扎得他生生地疼,席卷全身,痛彻心扉!
“皇后娘娘好手段,既除去了心腹之患,又可以和陛下重新开始,最关键的是,我竟然也中了你的圈套!”
一个黑衣人缓缓地从大殿后方走出来,一顶巨大的竹褐色斗笠上垂下层层遮掩的黑纱,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更无法看清他的神情,但他的声音却叫人不寒而栗。
纳兰红叶道:“彦巫师,别忘了羲仪姑娘的身体,还需要我纳兰家的冰棺。你莫非是不想要了?”
彦枫笑道:“怎么会呢!”他黑纱下的眼睛看向穆宁珺,微微笑道:“宁妃娘娘,你的身上曾经种下了灵蛊,所以,要想解了皇上的毒蛊,草民还需要你身上的一点儿血!要让皇上忘了你,还需要你的几根头发!”
穆宁珺点点头,平静地道:“要我的命都可以!你们跟我来吧!”
清和殿。
走到殿外时,穆宁珺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不敢往前走,她停下片刻,声音里带着请求地说道:“能不能让我,最后跟他说几句话?”
纳兰红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随后命令所有人后退到院门口。
屋内,燕洵还在昏迷之中,眉心紧紧地拧起,梦魇的可怕,已经让他痛不欲生。
“燕洵!”穆宁珺的声音格外地温柔,她伸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心,握着他的手,缓缓地俯身,靠在他的胸膛上。
在进门之前,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可是现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燕洵,我要走了,对不起!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可是......”她的声音哽咽了起来,“燕洵,我也不想走!我以前觉得,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你身边!”
泪水缓缓落下,滴在燕洵的纹龙黑衫上,一点点蔓延,渗透下去,直到粘在他的肌肤上!
凉凉的感觉!
“燕洵……离潇之前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你!我想了很久,我也想不明白,怎么我偏偏就爱上你了呢!”
她安静地伏在他身上,声音缓慢而清淡,思绪好像飞回了很久很久以前,具体是什么时候,她也有些记不清了!
“燕洵,你还记得吗?我说过,九幽台的时候我也在,我也亲眼目睹过!但你不知道吧,在那之前,我还见过你一次!”
她微微一笑,神色温和,“当时我就在长安城的东市一家阁楼里喝茶,远远地听见马蹄声和笑声,我很好奇,就打开窗子看了一眼,我一下子就看见了你!你那个时候刚好收缰勒马,猛地抬起了头,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但是那个时候,我就记得你了!我记得你笑得很好看,你的笑,就像阳光一样,很暖很暖!暖到人的心里去!”
她羞涩地笑了笑,继续道:“如果你听见我这样说,一定会取笑我,明明那么早就对你有感觉,却偏偏拖了那么长时间才答应你!说不定你还会说,我就是故意接近你的,对不对?”
“燕洵,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明明楚风,陆长羽,他们陪了我那么长时间,对我也非常好,可我偏偏就喜欢你了。你老说我惑乱君心,其实你才是祸国殃民呢,你看看,你身边有多少姑娘啊,看你一眼,就无法自拔了!”
她呵呵地笑了两声,笑出了眼泪,急忙伸手抹了抹,“燕洵,你忘了我吧!反正我快死了,你一直说你有办法让我活下去,我相信你的,但是燕洵,如果在你死和我死之间做一个选择,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她的眼泪一忍再忍,却好似决堤的江水,源源不绝地滚落。
“燕洵,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苦!”
“燕洵,你要好好照顾琛儿。我不奢求他当太子,我只希望琛儿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不要像我们,从小到大过得一点儿也不好......”
“燕洵,你以后要少喝酒,喝酒伤身体,还总会搞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
“燕洵,你忘了我吧!忘了我,你就可以跟纳兰红叶好好地过下去,你也可以拥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她们会对你好,讨你的欢心,给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充满了难过的情绪。
“燕洵,我爱你!”
“可是你以后不会知道了,你会完全忘了我,你永远也不会再记得,有一个人爱你很深,很深......”
穆宁珺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她勉强止住泪,缓缓地抬头,看着他昏迷中苍白的脸庞,轻轻地、慢慢地、俯身!微凉的唇吻上他的额头,逐渐往下,眉梢,眼睛,睫毛,鼻子,最后落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轻轻地一点,含着绵绵深情,随后,她立刻抽身离开!
穆宁珺紧紧地咬唇,强忍着眼里的泪水,蒙着脸快速地转身往外走去,生怕自己有片刻的迟疑,就会后悔!
她的脚步随着呼吸加快,不敢回头看上一眼。
床榻上的男人,听着那关门的声音,不曾睁眼,可眼角的泪终于无声无息地缓缓滑落,渗进他的发丝,渗进他的心里。
永宁二年七月二十九日,宁妃产后身体极弱,未曾等到晋封皇贵妃之位,便溘然薨逝。
永宁帝因痛失宁妃,悲伤过度,导致旧疾复发,昏迷了两月后终于苏醒,只是醒来以后,便忘了很多事情,包括那个曾经宠冠六宫的宁妃。
永宁帝昏迷的两月时间里,朝廷上两位丞相主持大局,后宫中有皇后稳定局势,因此国内还算稳定。由于大燕皇陵尚未建成。因此,宁妃的葬礼办得极为简单,仅办了个小出殡,梓宫在凤阳宫停留了三日,便运到了长安城外的永宁郡,在那儿修了一座普通的陵墓之后下葬。而宫中悬挂白绫三日,宫中禁歌舞一月,如此便草草结束。
永宁四年七月,南梁进犯边境,永宁帝御驾亲征,最后带回一个女子,容颜极似已故的宁妃。回宫之后,帝封其为伊美人。
永宁五年,伊美人诞下一子,帝赐名其瑞,伊美人晋封伊妃!
永宁六年,伊妃又生一子,帝赐名玉琳,伊妃晋封为伊贵妃!
永宁七年末,年关宫宴上,永宁帝第一次让皇后出席宴会。
永宁八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居深宫多年的纳兰皇后,再次现于世人眼前。自那一年起,永宁帝待皇后极好,帝后情意甚笃,同心协力将大燕带上一个新的辉煌。
永宁十二年,一日,伊贵妃触怒皇帝,帝盛怒之下废除其妃位!
永宁十三年,帝废除纳兰皇后,欲立已故十年的宁妃为皇后。
一时间,多年平静无波澜的朝堂再次掀起风云。右丞相孟月溪力挺永宁帝的决定,并且联名上谏,宁妃乃帝之发妻,为国献身,皇帝应该感念她的付出,追封为皇后,并且永不再立新后!
永宁帝欣然应允,将宁妃追封为惠懿皇后,还重赏了谏言的大臣。
永宁十四年,永宁帝册立惠懿皇后之子燕其琛为太子。
永宁十四年秋,纳兰皇后薨逝,帝仍以皇后之礼下葬于昌陵。
永宁十六年秋,帝旧伤复发,自此缠绵病榻三年,十九年冬夜,永宁帝崩于凤翔殿。举国同悲,帝都长安缟素绵延万里,皇城罢市,夜夜宵禁。嗣皇帝、皇室成员、百官军民服丧服二十七日,禁止风月、婚嫁之行。
守灵期满,梓宫自丹凤门长宁街出皇城,一路哀乐高奏,直至京城西郊皇陵,与先去他十七年的惠懿皇后合葬于宁陵。
出殡日后,年节已过,太子于丹凤门登基,定年号明光!
网友评论
有些感觉突然诡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