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将锦瑟记流年

作者: 王少波的原创 | 来源:发表于2019-08-20 07:55 被阅读170次

    曙色萌动,黄老伯便开始沿街叫卖,“豆腐哦……,买豆腐咯……,”嗓音洪亮,长长的尾音悠扬地回荡在街头巷尾。兼卖豆干时,则省略叹词,一句“豆干豆腐……”铿锵有力,响遏行云。儿时的我,老疑心豆干或豆腐是石灰做成,不肯吃。黄老伯的家却常去,他儿子锋年长我一岁,同一所学校读书,常相偕上下学,彼此玩得来。锋的家在湫隘陋巷深处,门口长年堆放豆腐磨和豆腐架,浓浓豆香终日飘散屋内屋外,溢满小巷,闻着叫人舒心。锋是幼子,上有两个姐姐,一家五口全靠黄老伯卖豆腐维持生计,日子清贫却安然,姐弟也都争气,断齑画粥,总算学业有成,就职又理想,黄老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自该有他的造化。

    黄老伯买卖尚未做完,卖油条的就随之而来。这时我便得起床,母亲布置了功课,要晨起默课文,这于我是极不情愿的,但有油条吃,只得勉强挣起,睡眼惺忪念上几句离离原上草。卖油条的大姑娘声音尖锐且急促,听上去好像只叫了声“条”,偶尔还卖马蹄煎,叫声变成“马蹄煎、条”。马蹄煎是面粉捏成马蹄状,裹了糖炸熟,甜而香脆,又耐嚼,极讨小孩嘴喜。

    豆腐和油条四季都卖的,为稻粱谋,小本经营的生意人不分寒暑晴雨,用力的活着,求的是一家饱暖,日月安稳。

    我爱吃的大多夏季才有,逢了暑假午后,远远传来小铜锣清脆的敲打声,未几是浑厚低沉的“四神膏噢,”声音饱含沧桑。那是卖麦芽糖的来了,不知为何唤作“四神膏”。做这营生的大抵是瘦骨嶙峋的乡下老农人,挑一对圆形铝盒,要买时,掀开盒子,麦芽糖金灿灿的耀眼,用竹片撬开,再拿根小棒裹,不贵,买一毛钱能舔上半天。卖四神膏主营是养脾胃的养脾散,中草药制成,味苦,裹了糖小孩才肯吃,价较贵,我从来不买,余钱要留着买冰棍吃。

    卖冰棍的大多是孩童,趁了假期做点小买卖添补家用,“冰条,雪糕冰条,绿豆冰条,牛奶冰条……”的叫卖声略显稚嫩,却最吸引我,炎炎夏日,买根冰棍躲树荫下慢慢舔吃,一股凉意散布全身,虽南面王不与易也。卖冰棍的孩子步行居多,也有骑自行车,二八式,车后架驮着冰棍箱,够不着个,腿穿过三角架吃力地蹬,直蹬到凉月趖西才肯歇。

    与卖冰棍相随叫卖消暑品的再有豆花,仙草果,白粬,都是妇女担了竹蔑篮走街串巷叫卖。母亲不让我单独买这些,说她们见我是小孩会欺客,少斤两。我其实不甚喜欢吃豆花和仙草果,往往是大人买了才吃,还必得自己掺糖,为的是可以多掺。被称之为白壳的白粬更是向来不爱吃,只趁大人不在家时,取几片拌上水捏成面团玩,偏又极易松散,后来是连玩都不屑的了。是以从没买过。

    不买的原因不单不喜好吃,零花钱也常不够,总要花些心思四处搜罗废铁废纸玻璃瓶,吃剩下的柑桔皮更舍不得丢,晒了藏起来,专等收破烂的。与收破烂的打交道也是母亲所不允许的,因为“不但欺客,还会顺带哄走值钱东西。”只能背着来,常常是等父母上班后,焦心地等收破烂大着喉咙的吼叫声:收破烂哦,鸡毛鸭毛书报纸,破铜破铁红柑皮,啤酒瓶饮料瓶卖咧。声音粗犷而又有穿透力,且富有节奏,念山歌似的。这使我很兴奋,探头大叫收破烂的,等下喔,边跑下楼边琢磨手中的破烂换了钱能买几根冰棒。

    另有卖腐乳,酱瓜,也都是四序不停歇,多半在临近黄昏时到来,扛着两头各系个小瓮坛的扁担晃晃悠悠,几声吆喝抑扬顿挫。正准备炊爨的主妇们便拿了碗盆出来,买的当口相互聊一些东家长西家短。各自做完买卖,夕阳穿树补花红,正是炊烟袅袅时,忙碌一天的生意人也收场了,渐暗的天色里依稀可见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归家,风雪夜归人般。

    流年似水,浮云世事多迁变,如今走村串户做买卖的愈来愈少,吆喝声亦渐杳,恍若隔世。我曾和朋友谈起曾经的老行当,听者藐藐。作家耿立说,养胃的最好的东西是老家的粥。我想,养心的最好的东西该是儿时的回忆,雪泥鸿爪,那是瑶台月下的霓裳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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