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53期“花”专题活动。

她醒来的时候，床边只有一束桔梗，淡紫色的花瓣层层折叠，房间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可她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朋友来接她出院的时候，也随手带了一束桔梗，她笑着接过，坐到车上的时候，装作随意询问：“为什么都送桔梗？”

朋友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模棱两可地回复她：“不过是路过花店的时候刚好看到桔梗花，并顺手买了一束。”

“更何况，你不是喜欢紫色吗？”

她没在回应，看着窗外闪现的风景，沉默不已。

房间跟她住院前一样没有变化，甚至不爱做饭的她还准备了一套厨具，餐桌的花瓶里摆着一束枯萎的桔梗，但她着实不是一个爱弄这些的人。

“房子……是不是有人来过？”她不确定地询问朋友。

“是啊，为了方便照顾你，我特意提前准备了许多东西。”朋友走过去打开窗户，屋子里的味道一下子散去了许多，“包括这束桔梗。”

她瘫软在沙发上，看着朋友在厨房里手忙脚乱，思绪有些散发，她到底遗忘了什么呢？

“你其实没必要做饭。”她看着餐桌上外观不佳的几道菜，放下了筷子。

“比吃外卖好。”朋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没想到我在这方面上属实没有天赋。”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她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待会。

“行，有事给我打电话。”朋友离开后，房子陷入了冷清，没有烟火气息的房间不过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空壳子。

她晚上睡得很不踏实，梦里总有一个身影，可她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凌晨三点，她靠在床头，浑身有些颤抖，一手紧握着被子，一手死死地抠着胸口，如被水淹没般的窒息感席卷全身，“你到底是谁呢？”

“你这是一种暂时的应激障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简单来说，是你受到了某种重大的刺激，选择丢失一部分记忆，换句话来说，你封闭了一部分想逃避的重要记忆，但一般来说都是暂时的。”

“我总是觉得差了些什么。”她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您觉得……算了，谢谢您。”

她找了好多家花店，都没有卖桔梗花。吵着要玩具的小孩，牵手去看电影的情侣，吆喝的小摊老板……一切都那么真实又虚幻，直到她遇到了一个拿桔梗花的女孩。

“您好，请问哪里有卖桔梗花的花店？”她整个人有些颤抖，女孩身边的那个男孩总让她觉得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一个人站在她身边护着她。

“永安街，一个老婆婆的花店。”

来不及说谢谢，她着急忙慌地赶往花店，错过了身后女孩的轻声呢喃：“那个哥哥是不是……”

“人各有命，希望这个姐姐能找到她的归宿吧。”

永安街是一条静谧的老巷，住在里面的人不是逃离喧嚣的年轻人，就是不愿意离开的老人，而卖花店的老婆婆就是后者。

老婆婆的门面不大，而且她这里只卖桔梗花，她走了进去，满院的桔梗花，如一片紫海，在一小片花圃旁看到了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

“姑娘，要买桔梗花吗？”

“我只是想来找一份丢失的记忆。”她有些不解，“婆婆您这里为什么只卖桔梗花？”

老婆婆站了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有一丝光：“因为老婆子我啊，这一辈子就爱过一个人喽。”

老婆婆带着她去了一个房间，有一面墙上贴了很多照片，她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有些被埋葬的东西叫嚣着出来，她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急忙靠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你一来，我就知道他不在了，”老婆婆端来一杯水，粗糙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那些关不住的情绪骤然安静下来，“可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人这一辈子要记得东西太多了，有时候遗忘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像我这辈子忘了好多东西，可唯独记得年少时深爱过的人，如恩赐也如痛苦。”

“婆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窗户外有一些阳光照了进来，她顺时靠在老婆婆怀里，像迷失的孩子找到了归宿。

“那个孩子跟你一样，你们都是好孩子，可是啊，好人不长命。”

“来这里拍照的人都是相爱的人吧。”她望着那面墙，看着那些言笑晏晏的情侣们，心里有些酸涩。

“唯独你们不一样，他们是两个人一起来的，但只有他带着你们合照来的。”

“婆婆能不能跟我讲讲他？”

“遗忘和回忆都是注定好了的，我想他也是希望你能好好生活，所以老婆子我啊就不搀和你们小年轻的事了。”

“这里的花有老婆子自己种的，也有他们种的，你要不要也来种一些？”

她虔诚地刨土，埋种，浇水，风里夹杂着泥土的清香，似有人在耳边呢喃：“向前走，别回头，忘了我……”

她再去看了一眼照片，他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但眉眼间却有一股愁思。记忆里的画面潜意识地闪过，有人对她说不管未来如何，都一定要幸福。

她扶着墙吐出一口气，万般皆是缘，她不该去强求，该来的总会来的。

“一个人也要好好过日子，你的人生还长着呢！”老婆婆递给她一束桔梗花，花瓣在风里摇摆，她和她对面站着，一老一幼，像是跨过了漫长的时光见到了对方，然后对彼此说一句：“记得好好生活。”

花店的门吱吱呀呀地关上，老婆婆把自己关在了孤独的回忆里，而她依旧有些难过。

她打开手机搜了桔梗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也是勿忘的爱，更是无望的爱。

她手里拿着一束桔梗，蹲在热闹的街头，哭得撕心裂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