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匠

某小区游园门口，有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理发摊，理发匠是个老太太，早上5点坐公交车来，中午12点坐公交车走，每天在这里理发半天，只要不下雨刮风，天天如此。

这年头，房价猛涨，菜价也涨，就连理个发也得十五、二十，这个理发摊可是老城不多见的低价位、高品质了。10年前的某个上午，他本想去店里理个发，进去就看见两个二十郎当岁的怪模怪样的孩子在给一个年轻人理发，满头黄毛，还有几缕染成的白发和红发，胳膊上还有纹身，跟进了动物园一个感觉，还以为进错门了。等定过神再一问，理个发居然敢要三十，他心想这不是明着抢钱吗，连坐都没坐就出了门。就这样，他冒打冒撞，一头扎进了这个理发摊，转眼整十年了。现在，什么都一个劲地向天上窜着涨价，她理发却一直是八块钱。用她的话说，都这把年纪了，挣钱了固然好，最关键的是不能让自己闲置，这大小也是个营生，既锻炼身体，还可以天天看着这里的人来人往，心安快活。

她以前在国营理发馆上班，倒闭后就一直在这里给人理发，一晃儿大半辈子过去了，连理发的工具都还是用的四五十年前的老物件儿，一个刷着天蓝色漆的木制方箱，掀开后，上面安着一面早已不能很好成像的方镜，下面的木格子里放着理发推子、刮脸刀、抹刀牛皮等老式物件儿，但她却已不知不觉地变老了，皱纹也爬上了眼角，夹杂掩藏在白发之中的黑发屈指可数，唯一年轻的就是手法动作不减当年，她在这里站着理发一上午丝毫不显倦态，话音响亮，中气十足，让人一点也想不到她已经75岁了。

“没带钱，就算了吧。”

“明天，我买菜时给您捎来。”

“没事啊，回头再说”，老太太一边对他说，一边紧忙着答对另一个顾客。

这不，他专程给她送钱来了。用他的话说，欠别人的钱，要时刻牢记在心，千万不能忘了，稍有闪失就会丢了人品。

“大姨，您这又忙着呢？昨天实在不好意思了，这是您的八块钱。”

“哎呀，这还算事，我都忘了。”

“给您放兜里了，先忙吧，我走了啊”，他说着就紧着把钱塞在了她披着的白大褂兜里，小跑着挤进了人群。

“咱这些摊到五一就要撤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是啊，谁也没办法啊！”

“跟你说，咱们换个地方还能接着干，你说那个给咱们理发的老太太咋办？”

“你是说那个八块钱理发的老太太吗？”

“除了她还有谁呀？听说她儿子和媳妇儿都没上班，啥活也不想干，工资高的人家不要，工资低他又嫌弃，觉得低人一等，就这么在家无所事事，靠着老太太和老爷子的退休金和这点零星钱帮补着，凑合着过日子。去年年底儿子媳妇儿又生了个孙子，当时连买奶粉的钱都没有。你说，这都是啥世道，年轻人一点活也不干，整天游手好闲，抱着个手机跟亲爹似的，也难得这老太太想的开，要换我早崩溃了。”

“是呀，这老太太一早到晚忙个没完，上午理发，中午还得赶紧回家给老爷子做饭，照顾老爷子，攒下的那点钱还得贡献给儿子、孙子，真不容易呀……”

听到这些话，他急匆匆的步子就立下沉重了许多，似乎在期盼这个理发摊能躲过这次劫数，似乎希望她的儿子能变得出息起来，似乎他想能永远在这里理发……

                                                                                                   2018.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