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成埃

作者: 离尘_ | 来源:发表于2018-12-31 20:26 被阅读5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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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你可以的,试着活动你的身体。”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不带感情,分不清男女。

    “不,我动不了,我被夹在了这个木盒子里。”牧禅试着活动身体,他发现自己的被困在了冰凉的木头盒子里。

    “棺材,是棺材……我……难道……”牧禅大惊。

    “不,你可以的,活动你的身体。”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我……我看到了一座山,心形的,上面有树,但不是很茂盛。我怎么都停不下来,我必须不停地绕着这座心形山行走。我必须停下来,去拯救我的国家和臣民。”牧禅嘶吼,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摔到脚下的土地上成了八瓣。

    T国国土呈T字形,T国由此得名。牧禅便是T国国王。

    刚刚与季国结束战争的T国民不聊生,饿殍遍地,牧禅为了拯救饥饿的臣民,开放粮仓,亲自示范农桑,鼓励臣民积极进行农业生产。

    “王,经过五年的发展,百姓的温饱全部解决,臣民丰衣足食,都在感激您创建的太平盛世。”牧禅听着刚刚出巡归来的大臣的喜奏,心中莫名一紧。

    “你不觉得越是太平就越会危机四伏吗?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相伴而生,有盛世的太平,必然会潜藏致命的危机。”牧禅叹口气。

    “王?”大臣不解。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未必为实啊。”牧禅语重心长。

    “最近都城刮起了“季”风,臣民们不管是穿衣风格,还是生活方式都在向季国靠拢,一切以季国化为荣。这样下去,我们这个看似经济繁荣,正处太平盛世的国家,必将不需吹灰之力便可被打垮,摧毁一个国家的灵魂和精神才是最为狠毒。”

    “可,可我国从建国到今天总共不到六年时间,建立自己的国家精神又何谈容易。”大臣战战兢兢地回答。

    “那十六年前,季国侵略,我们为了守卫这片热土,多次死里逃生,征战数十年又何谈容易。近六年前我们好不容易建立了自己的国家,现在让自己的臣民过上了曾经向往的生活。你现在却在跟我提何谈容易?”牧禅怒吼。

    “臣……惶恐……臣……定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大臣惶恐地叩头请罪。

    “我们定需守卫这T国的国土和臣民的安危,更要守护住臣民们的精神净土。方不负守护这一方安宁的职责。”牧禅伸手扶起跪在身前的大臣,他望着眼前那张被岁月刻上些许痕迹的脸庞,心中一酸,眼中腾起了雾气。

    当年,英姿飒爽的人跟着他南征北战,现今却也没逃得过岁月的风雨的冲刷。自己在他眼中是不是同样的苍老模样呢?牧禅不敢多想,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允许他这样感慨人生。

    “我要去拯救我的臣民,可我停不下来,我很累,怎么办?”牧禅急得跳脚,他不知道向谁求助,只能寄托在那个不分男女,没有情感的声音上。他看不见它,不知道它来自哪里,但它却不曾害他,它好像有着超乎人类的某种强大能量。

    “不,你能走出来,你已经走出来了。”那个声音响起。

    “不,我还在这里,围绕着这座山一直走,出不去。而我的国家和臣民正在受难,我得去拯救他们。”牧禅望着眼前这座心形山,他崩溃了。

    “不,你已经出来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那个声音又来了。

    “出你娘的……”牧禅出口成脏。

    “你已经出来了,你已经出来了……”那个声音继续传来,像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这句话。

    突然,牧禅脚下一滑,他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四周是幽暗的蓝,蓝得让人心里发颤,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了一样,有阴风从他的鼻孔钻入。那股凉气让他的每个汗毛孔都发颤。

    2.

    “王……王……醒醒……王……”有声音传来,是宫廷御医的。

    牧禅睁开双眼,熟悉的围帐,熟悉的屏风,没有那座他绕了好久没绕出来的心形山,也没有那些稀疏的不太茂密的树木,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终于出来了。”牧禅叹口气。

    “王……??”御医和宫女看他魔魔怔怔的,又是诡异的微笑,又胡言乱语,吓得跪了一地。

    “都起来,传国师。”牧禅“忽”地起身。

    “国内最近有什么变化吗?交代你的事情进展怎样了?”牧禅语气急切。

    “王请放心,一切都在顺利推行,国内已经建立起了崇拜王上,以王上为榜样的风气……”

    “崇拜本王?以本王为榜样?”牧禅打断国师的话,“不行,搞这种崇拜定会更加混乱,令国民的价值观走向另一个极端。”

    “那……王的意思是??”国师懵圈了,本想趁着王叫他在全国树立价值观的机会,狠狠拍一把马屁,结果却拍到了马蹄子。

    “文化的繁荣定需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鼓励各家发挥各自所长的同时,建立我们自己的核心文化。”牧禅盯着眼前的T国地图,分别从T字中心和三个顶端圈出了四个圈儿。

    “先从这四个地方开始抓,由中心到四周,再由四周到中心,扩散,最后从边境向外扩散。把建国以来国家的禅文化和建国人物,按文武分类,在编成册,从教育抓起。”牧禅顺手把手里的笔丢进笔筒。

    “可……可是……”国师吞吞吐吐观察着牧禅的脸色,最后还是小心翼翼说了出来:“国家还年轻,各方面都不太成熟,这样会不会导致混乱?”

    “你我存活一世,不过是这世间的一粒浮尘,海纳百川,山容小丘。世间和合,你我方成全了自身的宿命。”牧禅叹口气。

    “尊王上旨,王心地慈悲,悲天悯人,可这人世间终有万般罪恶,望王上保重。”

    “正因着有这罪恶,世间才有了你我这样的人存在。”牧禅望着殿门外的蓝天,慢悠悠叹口气。他步履蹒跚地走到殿外的栏杆处,伸出手仿佛要触摸那碧蓝的天空,“我们终将老去,终将离开,但重要对得起自己的一世使命。”国师早已退出,他自言自语。

    牧禅感天召而生,从小便跟随师傅在深山修炼,直到十六年应师傅点化,得知今世宿命,遂下山修炼。人生最大的修炼场便是识遍这世间的千百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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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你看到山下百姓深陷战争旋涡,流民遍地,季国侵略自己的国家,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你深知要想拯救自己的同胞于水火,保卫自己的国家,必将大开杀戒,但你还是做了。”

    “你带领着自己的同胞将季国赶出你的国家,建立起自己的新政权。让T国的臣民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而如今,却真的是人生不如意事十八九,纵使你贵为王也逃不过人间的规则。你似乎永远都在解决不同的问题,永不停歇。”

    梦里的那个声音又来了,它不快不慢,吐字清晰。

    牧禅四下张望,没看的什么陌生人,他确定自己是清醒的,他看看自己的侍卫,他们仍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丝毫没有动弹。

    “难道只有我能听到?”牧禅暗自思忖。

    “你到底是谁?你在哪儿?竟然从梦里追到了现实?”牧禅低吼。

    一片沉默……又一片沉默……

    “你个缩头乌龟,你到底是谁?你不知道我是修行中人吗?我有能量跟你抗衡。”

    “你害怕了,虽说修行中人的命运不可测,且你更是顺天而行,但你曾大开杀戒,已经毁了你前两世福德,这种功过不可相抵的。”那个声音又来了。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我的同胞受难?国家遭侵?毫不反击?那不是慈悲,那是懦弱。人总会有人性的阴暗,一味地无底线纵容只会让自己失去立足之地。”牧禅嘶吼。

    “不,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不过是你一世的宿命罢了。这一切都是人世间的法则。”

    “我何尝不想心无挂碍,护着我的本心不染这俗世埃尘,我努力地想要护住自己得一世善终。可这世间谁又能做得到呢?这本就是一个繁华俗世,它终容不下我的那颗初心。”回想这半生的际遇,不禁让他满心愤恨。

    “境由心转,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我的使命,成为T国的王。季国的不断渗透、挑衅,我都怀着最大的善意,最宽广的格局处理、转化,可谁又体谅了我的艰辛?如果有来世,我宁愿做一粒埃尘,在这世间沉浮飘荡,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最后归于尘土。”有雾气在牧禅的眼里升腾、积聚。

    “你到底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着我指手画脚?”

    “我就是你啊。”那个声音传来。

    “你胡说,我根本不认得你的声音,也没见过你。”牧禅从殿内找到殿外,又从这个殿巡到那个殿,那个声音离他一直很近,但却什么都没发现。

    “别费力气了,你找不到我的……”那个声音越飘越远,好像远离了牧禅。

    4.

    繁华的街道,两侧林立着生意兴隆的商铺,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这就是本王的国家,本王的臣民。”牧禅走在都城的商业街,目光扫过往来的人群,轻快地松了口气。

    但画面“忽”地一转,繁华的街道不见了,匆忙的人群消失了,林立的商铺摧毁了,牧禅发现自己现在一堆青砖碎瓦的废墟之上。

    不远处横七竖八躺倒一大片臣民,牧禅看到了自己,他正在现场指挥施救,T国臣民感染了不知名病毒,纷纷病倒,依当时的医疗水平难以控制疫情。

    牧禅想上去同自己打招呼,他高声呼喊,努力走到自己身旁,可那个牧禅却像没听到般。他依旧不停地扯着嗓子指挥医生施救,牧禅想要告诉他这样是徒劳的,只会让自己也染上这种病毒,最后不治而亡。

    “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牧禅痛苦地嘶吼。

    “为什么不能阻止这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啊……”

    “你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你和你的臣民感染了季国传来的新型病毒,以致整个国家亡国。你已经得到了答案,放弃这一屡执念,去你该去的地方吧。”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不,我不走,这不是我的结局。正义终不能被黑暗的力量战胜。我要回去,回去重建我的国家。”牧禅心有不甘。

    “你的今生的使命结束了,其他自有天道处置,放下执念吧。”

    “你到底是谁?”牧禅质问,“为什么我我又回到了这里,又看到了这座心形山?”

    “我就是你,你心内那个最真实的你,那个可以纵情喜怒哀乐,放肆哭放肆笑你。你的肉体已感染不知名病毒而亡,你因此心有不甘,亡故后的神识仍执着寻求事实真相。因念你在人世间的一生兢兢业业履职,顾许你重回人间窥探自己一生,泄得一丝天机,并了你亡故前的心愿。”

    “不,我还活着,我没有死,我怎么又回到了这座山,我要出去。”牧禅急吼吼地不断奔走,想找到出口。他甚至想像上次一样把自己的脚滑一跤,可眼前的山路平整得可以映出天上的月亮。

    月光撒遍整座山,山上的树木连枝丫都被照得一清二楚。牧禅有生之年的记忆中从未见到过如此清亮的月光,它纯洁得如同世间最纯的情感,圣洁、高贵,容不得半点儿瑕疵。

    在月光的照耀下,牧禅越走越快,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了。他一直围绕的那座心形山不见了,树木也模糊了。

    牧禅终于走出了那座困扰他的心形山,摆脱了那片稀松的树林,他飞快地奔跑起来,忽地腾空飞起,他终于摆脱了心的牢笼,去往了新的世界。他开心地挥动双臂,渐渐靠近那片圣洁的白色,终于他的神识化成一滴水,接着他开始快速坠落,他离那片洁白越来越远,他又回到了人间,在他落地前被太阳的光辉映得五颜六色,最后化为一粒埃尘。

    牧禅终实现了他前世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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