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女婿
文/13号的小猫
夺泥燕口，
削铁针头，
刮金佛面细搜求，
无中觅有。
鹌鹑嗉里寻豌豆，
鹭鸶腿上劈精肉，
蚊子腹内刳脂油，
亏老先生下手！
——《醉太平.夺泥燕口》
人活了三十年，慢慢才初能体会到一些特别浅显的道理，许是我天生愚笨，至今没怎么学会占便宜这种事情，大概是手艺人心态，有着一分干多少活吃多少饭的骨气，实在舍不下脸皮去为钱财名利损人而利己，而且我总暗暗觉得这天底下费尽心机占回来的便宜，早晚是你要还回去的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若非这样哪还有天下老实人的活路呢？
不过总有人会侥幸地认为，自己出个门不占个便宜再回家，就感觉自己吃了多大的亏一般。刚巧前几日，和一个陪客户看房的朋友相约一起吃饭，刚进店门就看到服务员小姑娘眼泪汪汪的，一打听才知道这家店刚刚遭一家四口大快朵颐之后的无耻逃单，而那一桌饭菜算下来怎么也得四五百块，大概人家小姑娘这一两天的薪水算是请这一家子吃饭了。
虽然总是笃定的相信，这世间总会有因果承负一说，可现实生活大概就是这样，总有些让人难过的事情周而复始的发生。于是一顿饭吃得甚是堵心，本来是想和朋友把酒言欢，却闹得酒不成酒，菜不成菜，本来应该可口的酒菜，皆是没了味道。
我那朋友许是看出我不悦的根由，于是便说，这世上啊总有些人以为自己占了别人的便宜，是自己有本事，别人都特别笨，殊不知这世上哪就真有白吃的午餐，哪就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呢？
我叹了口气，说：“可这世道，不就是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么？”我那朋友一笑说：“那我给你讲个事情，你自己咂么咂么味道怎么样？”一有故事可听，我自然来了兴致，竖起耳朵来。
我这朋友姓张，名达仁，平时我叫他张大人，是当年我干地产中介时候认识的，实属于烂好人一个，人家介绍房源都把房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他总是跟客户分析这房子买的值不值，有什么优点，有什么缺点，还把附近公家车和超市什么的给人家客户画张地图，连那个小餐馆的饭好吃都跟人家讲，结果同行开了四五单了，他这边才开一单，可客户倒是都很喜欢他，还跟门市店长称赞他，弄得店长也是没脾气。
这事情是我从那家房产中介辞职之后的事情了，张大人被店长指派带了个新人，这新人大家都叫他帅陈，人如其名，确实是个英俊潇洒的人，讲话风趣，性格开朗，特别会来事，说话总是哥前哥后的，店里的人都还挺喜欢他，可日子久了大家就发现这人哪都好，就是好占点儿小便宜，今天吃人家点儿零食啦，明天借人家根笔啦，不过由于帅陈性格讨喜，大家都不是太在意被他占点小便宜。
占便宜这种事情，容易形成惯性，尤其是帅陈从未在占小便宜这件事情上绊过跟头，于是乎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倒不是有多过分，只是他占便宜的半径逐渐扩大了。从身边朋友，再到同事，有的时候甚至波及到了与他常有接触的人群，例如常熟面孔的邻居啦，常去的店家啦等等。
张大人有的时候看不过去，也会说帅陈两句，可顺风顺水的人，很难听进去逆耳良言的，张大人后来也就不再说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张大人他们门市店附近多了一个支摊卖小吃的老太太，岁数看着挺大的了，还起早贪黑的出来赚钱，让人看着很不是滋味。一般去老太太摊上买东西的年轻人或是有同情心的人，看老太太可怜，遇到不是很大的找零，一般也就不要了。有的甚至为了让老太太早些收摊休息，还特地过来多买几份。
据张大人说，这老太太也有点奇怪，凡是遇到女顾客不要找零，她都会微笑着表示感谢，可男顾客不要找零时，老太太虽也会说声谢谢，但神情里明显的有些失望，好像并不是很开心。张大人一开始以为老太太只是不大习惯和男人接触，可谁知道帅陈第一次去老太太摊上买东西，老太太就热情的反常，张大人当时就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了胸口，不禁暗叹——这真是个看脸的时代！
帅陈大概是因为常年都能成功刷脸，所以对于别人对自己热情，完全视作理所应当，在老太太摊位上消费时，若是有个零头什么的，他都会像个大孩子一样跟老太太卖个萌，然后让人家把零头抹掉，这种情况张大人遇到过几次，很是替他难为情，可老太太每次见帅陈要她抹掉零头，都格外的开心。
每每这种时候老太太眼睛里也满是笑意，有一次，张大人和同事调侃了帅陈几句，猛然间竟发现老太太向他投去了冰冷而饱含敌意的目光，这目光稍纵即逝，却让张大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时光匆匆，老太太的摊位从深秋一直支到了来年初夏，据张大人猜测她给帅陈抹掉的零头也早已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可这俩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也不好去说什么。
刚巧赶上季度总评，张大人和帅陈所在的门市店在业绩上在大区店面业绩评比上得了第二名，于是该店业绩前十的销售人员，获得了一次出去旅游的机会，有几个地方让大家抽签，一个是云南，一个是杭州，还有一个是四川。
许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张大人和两个同事抽到的是云南，三名同事是去了杭州，而帅陈和其余的人抽中去四川。当时，大家都觉得帅陈抽签运不太好，还调侃他平时占的便宜太多了，把好运气都用完了，可帅陈自己倒是很开心，说可以去问问那个支摊的老太太，看看当地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好玩去处。
后来，帅陈趁着买小吃的机会去问了问老太太，老太太很热情地给他介绍了四川当地的一些景色，刚好张大人也在旁边，别的景点他都没记住，只记得一个景点是老太太特别着重介绍的，叫——姊妹塘，老太太提到这个景点的时候，有一抹稍纵即逝的神色，有几分喜悦又有几分诡异，这隐约让张大人觉得有些害怕，却又说不出具体的因由来。
中介公司组织的旅游，相比一些购物团还是要强上不少的，由于都是自己人，去什么景点大家好商量，多方面都能有个照应，大体来说还算玩的不错，就在即将返程的第二天，张大人接到了门市店长的电话，说是帅陈在一天下午脱团和大家走散了，现在已经失踪一天了，张大人一听到这个消息，手机险些没拿住，顿时就觉得大事不好，帅陈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他声音有些颤抖地问店长：“帅陈是在哪里脱的团？”张大人抱着一线希望，千万可别是他心中所想到的那个地方。然而，世上的事，往往不如人们所愿……
待到张大人回到北京，帅陈已经失踪三天了，公司领导联系了帅陈家里，又多次联系当地警方，始终没有查到下落，这让公司方面很被动，帅陈毕竟实在公司组织的出游活动中失踪的，管理层势必是要承担很大责任的。
正当整间公司弥漫着紧张气氛的时候，张大人心里却总觉得帅陈的失踪与那个摆摊的老太太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出于对自己徒弟的关心以及对这件事的好奇，张大人来到了老太太摆摊的地方，一打听才知道那老太太自大帅陈失踪后，就再没出来摆过摊，但是前一天老太太却表现得格外的开心，还请了附近的摊贩们吃小吃，仿佛家里有什么喜事一般。张大人又问了问平日里和老太太比较熟的摊贩这个老太太的情况，这几个人就说只知道老太太是四川人，家里好像有一对儿双胞胎闺女，只是从来没见过。
为了安抚帅陈的家属，公司指派店长和张大人去帅陈老家进行安抚工作，尽量不要上升到打官司这个层面，如果涉及到赔偿方面，尽量让家属满意。这种事情搁在谁头上都是硬着头皮上，要是处理不好，容易两头儿挨骂，等到了帅陈家里，张大人鼻子一酸差点没掉下眼泪来，帅陈家里环境不是很好，帅陈他爸在屋里一颗接一颗的抽着烟，帅陈他妈已经哭得没力气说话了。
店长示意张大人道明来意，张大人刚一开口介绍自己，帅陈他爸就说：“您就是俺们儿的师傅吧！俺儿总说师傅对他可照顾了，是个好人嘞！”
老人话刚说完，张大人眼泪就掉下来了，他们从没想到自己在帅陈心里是个那么好的师傅，早知如此应该更多关照这个徒弟才是。这时帅陈他爸又开口了，他说：“我们知道你们来干嘛的，俺儿怕是回不来了吧，昨天夜里俺和他娘都梦到俺儿了，脸上没个人色（shai）儿，后面跟着俩穿喜服的小闺女，他这是让人家拿去做了女婿了！”张大人听老人这么说，先是一愣，紧接着就觉得自己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两个穿喜服的闺女？”张大人不禁问出了口。
“嗯呐，俺们家里不富裕，俺儿怕我们辛苦，过日子就老算计着，为人就贪便宜，这是让人家惦记上了，给拿了去了。”说完，这五十多岁的老男人竟“吧嗒吧嗒”地掉起了眼泪。
之后怎么谈的赔偿，怎么安抚的老人，这里暂且不表，只是张大人临走时又从自己腰包里掏了五千块留给了两位老人，以表心意。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一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帅陈依旧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事情已经逐渐被同事们所淡忘，人世无常各有各忙，即使再牵挂，于别人而言，帅陈因为不过是人生过客，难做过多的停留。可张大人却总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他总是想起帅陈他爸“吧嗒吧嗒”掉下的眼泪，也总是想起帅陈占大家小便宜时那卖萌的样子。于是，张大人决定走一趟四川，就算没什么收获，起码也得去帅陈失踪的地方拜上一拜。
一路无话，张大人两天后已经到了帅陈脱团的大概位置，他始终觉得帅陈一定是在“姊妹塘”这个地方失踪的，就算不是也一定跟这个地方有关。等到了当地，询问了当地人，张大人才彻底相信这帅陈当真是回不来了。
原来，那姊妹塘压根就不是旅游景点，只是一个因为近年来的地震导致地表塌陷形成的深坑，一到雨季积水加上地下河上涨，便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起先大家都这池塘边上边洗衣服洗菜，也没给这池塘起过名字，直到附近村子里有一对儿双胞胎姊妹，在这池塘内失踪了，附近居住的人才觉出这池塘颇为邪性，其实也算不得邪性，这池塘通着地下暗河，就像一个天然的蓄水池，只是谁都不知道这蓄水池的塞子在哪里，这两姊妹大概是命里该着，正好碰上了这池塘往地下河泄水，一下子给卷到了地下暗河里，自然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只是可怜了这对姊妹的一个寡妇母亲，好端端一对双胞胎闺女，那可是心头肉啊，一下子全都没了，这老太太一下子就魔怔了，老说俩闺女命苦，得给她俩招个好女婿。没多久这老太太也不在附近住了，听他们村里人说，她听了一个过路的算命先生的话，去大城市给自己俩闺女招女婿了。
前一阵子这老太太曾经回来过一次，逢人便说自己给俩闺女招了个女婿，长得可俊可精神了，我闺女们说可开心了，说这话时那老太太可高兴了，村里人都当她精神出了问题，不忍让她那美梦破碎了，个个都跟她道喜，只是没过几天这老太太就死在自己家里了，走的时候脸上全是笑意。
张大人跟我讲完，喝了口酒，我问他这事是真的么？他只是苦笑着回问我：“这世间的事，谁能说清楚真还是假呢？”
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听一个南方来的朋友说，他们那边确实有一些未出阁女儿暴毙横死的家庭，会用一种办法去给自己姑娘拿个女婿配成冥婚，方法多是用红包包着自己女儿生前喜爱的首饰和一些钱财，专等那些好贪小便宜年轻后生捡回去，若这东西年轻后生没有花掉，还有转机和退路，若被花掉用掉了，这冥婚十有八九是逃不掉的。
这故事是真是假，大概就真的只有天知地知张大人知了……我全当是个讲故事的人，与诸位分享一下。
这正是：
设诡局小伙上当，慈母心替女招亲。
贪便宜误欠阴债，姊妹塘二女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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