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之战

邲之战惨败导致晋国一度一蹶不振，而南方楚国在楚庄王的领导下却空前强大，原先的晋楚争霸变成了楚一家独大的局面。然而在诸多良臣辅佐下，经过几年休养生息，晋国又逐渐恢复了元气。此时晋景公又慢慢萌发了称霸中原的想法。

上

公元前592年春天，晋景公派郤克出使齐国，目的是让齐国参加晋国组织的盟会。此时齐国国君为年轻的齐顷公无野。

郤克在出使路上碰到了同样到齐国去访问的鲁国大夫季孙行父、卫国大夫孙良夫、曹国大夫公子首。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于是四人结伴一起去齐国。

这四人一同来到齐宫参见齐顷公，递交了国书。齐顷公抬眼一看四位使者，强忍住了笑容。

却是为何？原来这四人都是天生残疾。郤克是个驼背，季孙是个瘸子，孙良夫是个独眼龙，而曹公子首是个秃顶。机缘巧合，四个残疾人同时访问齐国，却怎么不叫齐顷公感到好玩到爆？不过他好歹知道自己是国君，不敢轻易表露感情。

齐顷公命人将四位使者安排好住处，自己回到了后宫，参见母亲萧太夫人（也叫萧同叔子）。萧同叔子见儿子笑得很开心，就问他怎么回事，顷公就将这件好玩事告诉了母亲。萧同叔子不信，顷公对她道，明日自己宴请四位使者时，母亲可立于使者必经之路的崇台上观看。

第二天，顷公玩了一出恶作剧。根据四位使者的不同特点，他特地找来了四个残疾人，分别担任他们的车右（也就是站在车的右边的人，主要起到对车上重要人物的保护作用）。

当四个使者的四辆车经过崇台之下时，萧同叔子和宫女们都看到了一个奇异的场景：第一辆车上是两个一模一样的驼背，第二辆车上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独眼龙，第三辆车上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瘸子（瘸子只有在走路时才能看出，为何在车上站着就看出？因为他们两脚高低相差实在太大了），第四辆车上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秃子。

如此奇景，让萧同叔子与宫女们禁不住放声大笑。在她们笑声感染下，车辆经过之处的百姓们也都笑得很开心，不少人还对车上人物指指点点。

郤克他们开始以为自己的车右碰巧跟自己一样是个残疾人，下车后四人才知道，原来这不是巧合，而是齐国的刻意安排。四人很愤怒，发誓道：一定要报复这个奇耻大辱！

于是郤克回国后请求晋景公与执政士会出兵齐国，但景公与士会都不答应，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只不过是个人耻辱，为这个而报复齐国，实在是因小失大了。

但是郤克忘不了这个耻辱，日夜想着报复齐国。士会看出郤克的愤怒情绪已经极大地拉低了他的智商，出于公心，他向晋景公提出提前退休，让郤克接班担任晋国执政，好让他满足自己的报仇欲望。

中

郤克担任晋国执政的第二年，楚庄王去世，新任楚王只有10岁，已经构不成对晋的威胁。这年晋景公趁着楚庄王的死讨伐了一下齐国，仗是打胜了，齐国也送来了一个公子当人质，但郤克没有参加此战，所以怨气并没随晋国战胜而消失。

又过了两年，公元前589年，报仇雪恨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年是鲁国新任国君鲁成公上任的第二年。得知鲁国欲与晋国联合攻打自己，齐顷公便先下手为强，侵略鲁国北部边境龙邑。因龙邑人杀了齐顷公的爱将，他便攻下龙邑，还屠了城。盟友卫国赶紧出兵攻打齐国以救援鲁国。卫国主帅就是与郤克一样因残疾而受辱于齐国的孙良夫。

奈何鲁卫联军打不过齐国，孙良夫还差点丧了命。两国一同到晋国求援。郤克一听，正中下怀，于是向晋景公请求出兵讨伐齐国。这次晋景公答应了。

晋国出动了八百辆兵车，由郤克亲自将中军，士会之子士燮将上军，栾书将下军，韩厥为司马。晋鲁卫联军浩浩荡荡向齐国杀奔而去。

行军途中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元帅郤克手下一个亲兵纵马踏田，身为行军司马的韩厥不顾此人是郤克亲近之人，下令斩首。有人报到了郤元帅处，郤克马上亲自骑马飞奔而去，意欲救下亲兵，可到了行刑处，那人首级已被斩下。郤克一声叹息，却没有因此而怪罪韩厥，反而命人将亲兵首级在全军中示众。由此军纪肃然。

晋鲁卫联军急速行军，终于在齐国境内的靡笄山下追上了已经班师的齐军。齐顷公年轻气盛，本来不想与晋打的，但他们既然追上来了，就与他们打吧！打不赢，对方是三国联军，名声不会难听；打赢了，从此扬名立万，中原霸主恐怕就是自己了。

于是齐顷公派人向郤克下战书，约定第二天早上决战。

郤克客客气气地说：“晋国与鲁国卫国都是兄弟国。他们向我们抱怨道：你们这个大国早晚在他们土地上发泄怒气。我们寡君不忍心哪，派我们这些不成器的下臣来向你们齐国请求，不要让我们的军队长时间停留在贵国境内，既然有了寡君之命，我们就只能进不能退了。”

使者向齐顷公报告，齐顷公叫他回去告诉郤克：“说得好啊！你们的请求也正是我的愿望。就算你们不请求我，我也要和你们兵戎相见的。”

齐国有个叫高固的将军不乐意了，说打仗就打仗呗，用得着这么婆婆妈妈地说话吗？拿起一块石头坐上车就冲到晋军中去了。看到晋军中有个将军乘着战车过来，就一石头扔了过去，竟然把那将军砸死了，然后高固跳上他的车回到本方军营。他把一个桑树根系在抢来的车上跑来跑去，嘴里高喊着：“我的勇气还没有用完哪！哪位需要勇气的可以向我来买呀！”（成语余勇可贾）

下

当然高固这事只是两军正式打仗之前的小插曲。第二天，两军在鞍地正式摆开阵势。

齐顷公作为齐国主帅亲自参加战斗，由邴夏为他驾车，逢丑父担任车右。晋军主帅是郤克，解张为他驾车，郑丘缓担任车右。

齐顷公身着锦袍绣甲，意气风发地站在车上，扬起鞭子指着晋军方向对战士们说道：“等我消灭了晋国人后再回头吃早饭！”（成语灭此朝食）顾不上马车的马都还没披上甲就向晋军冲去，后面齐军万箭齐发向晋军射去。

由于齐军万箭齐发，射死射伤了不少晋国人，晋国军队被压在本方阵地内冲不上去。三军元帅郤克便亲自站在战车上擂鼓助威。战鼓声大作，极大鼓舞了本方战士的士气。

就在这时只听“嗖”一声，一支箭正射在自己手上，顿感一阵剧痛，鲜血喷涌而出，一直流到了鞋子上。但郤克擂鼓的手一刻也没停下来。渐渐地手臂疼痛难忍，鼓声慢了下来。他向车上另外两人喊道：“我受伤了！”本来是想请车上另外二人帮忙擂鼓。

可是车夫解张说：“您忍忍吧！我比您早中箭，箭射穿了我的手和肘，我把箭折断了继续为您驾车，车轮都被我的血染成朱红色了。可是我却不敢说我受伤。元帅忍着吧！”

车右郑丘缓说：“我也一样！从战斗一开始，只要遇到危险车子开不动时，我就下车推着走，我不说，您又怎么知道呢？”回头看了看郤克满身鲜血的样子，补充道：“不过看样子您真是受重伤了！”

车夫解张道：“旗帜和战鼓都在我们车上，全军都在看着我们呢！我们进，全军进，我们退，全军退。怎么好因为有人受伤就废了我们君主的大事？哪怕是死，也要完成国君交给我们的任务！元帅让开，我来！”

解张说着用受伤的左手将几股马缰绳并在一起，右手一把夺下郤克手上的鼓槌，继续擂响战鼓。

由于马缰绳被强行并在了一起，而解张的左手伤重无力，车前战马顿时失去了控制，朝齐军阵营狂奔而去。

后面晋军不知道主帅车上这个情况，都以为是齐军撤退，主帅在追击齐军。于是一声呐喊，紧紧跟着帅车向齐军冲去。

齐军一看这个阵势，顿时乱了阵脚，溃不成军，竟然绕着华不注山转圈子（见上图）。晋军在后面紧追不舍。

战乱中，齐军主帅齐顷公的战车也被晋军冲得到处乱转，车夫邴夏已奉命去请救兵，现在驾车的是车右逢丑父，他是个新司机，都快要控制不住战车了。逢丑父看形势危急，便劝说齐顷公与自己对换了衣服。

晋军行军司马韩厥眼看有辆战车上的将军穿着与众不同的锦袍绣甲，判断它肯定是齐顷公的战车，便紧紧追赶。

齐顷公的战车仓惶逃命，由于跑得太快，逢丑父这位新司机终于在一株大树前翻了车。他马上跳下车去想推车，但前几天手臂被蛇咬伤过，根本推不动。

后面的韩厥追上了。韩厥跳下车来，依朝见君主规格向齐顷公的战车下拜行礼，并献上一只酒杯和一块玉，以外交辞令对齐顷公（逢丑父）说：“寡君命令我们为鲁国和卫国向您请求：不要让我们的军队长期留在贵国土地上。下臣不幸，正好在这支军队里服役，无法逃避我们国君的这个命令，而且也不敢在战场上逃跑，从而侮辱了您和我们寡君两位君主。谨向您报告我的无能，因为我们国家缺乏合适的人手，只好叫我来担任这个职位。”

老树试着翻译一下这段外交词令。

韩厥说：我把您追上了，您已经逃不掉了，看在您是国君的份上，我给您一杯酒和一块玉，您就乖乖跟我走吧！

韩厥没见过齐顷公，一直是对着穿着齐顷公衣服的逢丑父说话。真正的齐顷公现在是车夫打扮。逢丑父就对齐顷公道：寡人口渴了，你到旁边的华泉给我打点水来！齐顷公就下车取水去。正巧，齐国另外一位将军逃跑路过此地，就带着齐顷公逃走了。于是韩厥就带着假齐顷公向郤克复命，由于郤克曾见过齐顷公，一眼就看出他是假扮的，大失所望，考虑到逢丑父也算对国君忠心耿耿，只是各为其主，就把他放走了。

公元前589年6月17日，晋鲁卫联军在鞍之战中大胜齐军。战后，齐顷公重礼贿赂晋国，并归还了从鲁国和卫国侵占的土地，顺利与晋鲁卫结了盟，从而使晋国的霸主地位又得到了确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