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入职

作者: 后江塘边客 | 来源:发表于2022-07-04 13:00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阿丽远房的表姐突然打来电话,而且那个电话都没存在阿丽的手机通讯录里,所以当阿丽看到手机屏幕上一串陌生的号码时,她犹豫了片刻该不该接,不过最终阿丽还是接了起来。

    “阿丽啊,我是阿英。”电话那头是熟悉的乡音,阿丽迅速反应过来了:“阿英姐姐,好久不联系了,你还好吗?”

    “我挺好,听舅妈说你在市里的幼儿园里做了领导啊,厉害。”

    “别听我妈乱讲,我哪是什么领导,幼儿园里算领导的只有一个。”阿丽笑着说。

    “那也是管了事的,比一般的小老师强,有个事找你呀。”

    “姐姐,你说,什么事呀?”

    “我女儿小月,小时候你还带过她。今年刚刚大学毕业,想找个工作,想来想去,还是做个幼儿园老师最好。”阿英开门见山,直接说明自己的心意。

    “小月……这么快大学都毕业了?印象里还是个小孩子呢。”

    “你们也是长久不碰头不晓得,都22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要死了,日子真快,我们都要成老太婆了。”阿丽笑着说。

    “你还年轻,我才真是老太婆。”姐妹俩嬉笑了两句,阿英电话那头继续说:“所以,问问看,你们单位还有空岗吗?让小月来试试。”

    “哦,好呀,好事!我去问问看我领导哦,不过之前倒没听说要扩编。等我确定好再跟你讲。”阿丽答道。

    “好呀,那就拜托你了,我也实在没办法,只好寻寻自家妹子,帮阿姐看着点哦。”阿英语态客气又亲近,让人听着很舒服,阿丽应下,又扯了些彼此的近况才挂了电话。

    “小月居然大学都毕业了,还想要做幼儿园老师。”阿丽转头对丈夫阿明说。还没等夫妻俩聊上两句,阿丽的电话又响了。

    “妈,阿英姐姐刚给我打了电话。”原来是阿丽的母亲来电,阿丽想来一定是为阿英姐的事。

    “是吗?她动作倒快。那你晓得了吧,小月要找工作。”阿丽母亲说。

    “晓得了,明天我跑去跟领导问问看。”阿丽回复母亲说。母女俩就说了两嘴,各自神会。

    “这个忙得帮,欠了很久的阿英姐姐的人情,总算可以还了。”丈夫见阿丽挂了电话,如此说。

    “是啊,我也想还掉点,可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问过再讲吧。”阿丽不由得皱起了眉,平白添了桩事,便压在心头了。

    第二天上班,阿丽就留心着领导的时间,直等到下午孩子们都午睡,她才托同班的老师照看下,快步进了园长办公室。园长王老师比阿丽长上半轮,算是同辈,因对阿丽有带教知遇之恩,亦算是半个师父,又因和阿丽多年的交情,互相是交过底的,也可算是知心人,二人性情相投,工作起来更是顺心顺意,便又多一份信任。但求人总是难为,阿丽面薄,支吾了半天,王老师才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咳,小朋友想做老师是吧,是好事情,跟我你还绕这些弯子做什么。”她知道自己这个得力助手兼朋友的性子,又开了几句玩笑才回归正题说:“但我们这没编制了,既然是你亲戚家的,也不好做个临时工,让我想想再跟你讲。”这正是阿丽想听的,于是好声谢过领导,又说姑娘是在大学里时就想好走学前教育这条路的,连教师资格证和普通话都已考过,“是个蛮有志气的姑娘。”阿丽最后补充了一句,觉得没有遗漏什么重要信息才安心回去。

    夜里,不用阿明问询,阿丽便自觉打开了话匣说了白天里领导的意思,听上去七八分总是有的。“满口话当然不好说的,”阿明说,“既表示会考虑,说明总有办法的。领导,都这样。”阿明是场面上的人,各色的领导大约也见了一些,话音都如妻子的园长一般。阿丽也作这般想,晚饭后抽了空给阿英姐去了个电话,一来向阿姐报告下进展,二来再多了解一下小月的情况,也好心中有数,姐妹俩一聊就没个数,挂完电话,一家子都已经暗了灯,阿明正懒懒地倚靠在床头。

    “阿英姐也真是不容易,”阿丽躺上床,对身边的丈夫说道,“一个人把小月从小带起来,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还要操心小囡的工作。”

    “小月的爸呢?不管的吗?”阿明问。

    “那种男人,怎么会管小囡,要肯管,当年也不会外插花去。”阿丽忿忿地说,她一想起阿英姐那个搞外遇的男人,心里就犯恶心。阿明无所谓这些纠葛,只是觉得孩子受委屈,成长不易,因此叮嘱妻子务必上心这事。当年幸好阿英姐的关照,不辞辛劳地帮着家里人解决了几次求医问药的事,省去了诸多麻烦,阿丽两口子都还记着。

    隔天阿丽上班,领导就借口讨论教研的事把阿丽叫进办公室,绘声绘色地讲了她如何筹措安排,终于觅到一处可接收阿丽姨甥女。

    “算是我半个徒弟,在离我们这不远的一个新园做了园长。昨晚我算了下,也只有这种新园最缺人手,顾不得经验不经验的。所以我借着问候的名义了解了下,确实有个空编,你要觉得可以,我今天晚点就跟她去说。”王老师笑眯眯地问阿丽意见。阿丽有些犹豫,没有立刻答复,本意上她是想把小月带在身边,也好传授些经验技巧,再者也能时刻关照到,不至于小姑娘家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害怕,于是阿丽半玩笑似地问:“还是想带小姑娘在我这边的,别的地方吃不准呀。”

    “实习跟着你肯定没问题,一句话的事,关键是还要为以后考编做准备嘛。我们这没有空编了,光来实习不划算。正常是找有空编的地方实习,关系混熟了,也好顺理成章地进编,总不好叫你姨甥女做非编的,不是吗?”领导是看了阿丽的份上,尽量找到最合适的方案分析给阿丽听。这是一片肺腑,阿丽听得清楚,对领导也满是感激。但这还需跟阿英姐说过才定,于是和领导约定今晚给个决定,大家好继续往下走。

    才下班,阿丽便给阿英姐打了电话,说明情况。

    “我想是小月跟着你是最好的,总是自家嬢嬢,也有个照应。”阿英姐在电话那头说。

    “我一开始也这么打算,不过还是我领导说得对,能进编才是最重要。”阿丽劝道,“还好离得近,让小月空了来找我就是了,我也会找那学校的其他老师看看,混几个熟的,方便以后关照小月。”

    “那听你的,真是辛苦你了,我都不好意思。”阿英姐笑着说,她习惯了客套,也正合适向久不见面的表妹表示感谢。话都讲到,阿丽便想要回家,正要跟阿英姐说再会,不想阿英姐又说这次麻烦了阿丽领导,是否该有所“表示”,阿丽忙推说不用,凭她和领导的关系,这都不算事,但当事人的心情必定不同,最后还是带了一句:“你把握一下哦,毕竟麻烦了人家,不要跟我客气。这方面,我也不太懂!”

    阿丽也不懂,她这半辈子活得有些“傻”,干活拿工资,烧饭喂家人,闲来购购物,怨了吵吵嘴,一点不世故。

    晚饭后,阿丽把自家阿姐的决定告诉了领导,同时也转达了阿姐的决心:“需要准备些什么的,你随时讲,不要客气。”领导说,这跟她没关系,带句话的事,至于别的,她是不管的。于是又问阿丽要了小月的简历和一应证书复印件。隔天,王老师便带来了消息说让小姑娘下个礼拜去找隔壁园的园长丁老师,已经打过招呼了,在离上岗证考试前的三个月里,先实习起来,最后还叮嘱了一句:“让你姨侄女活络点,眼里有活,才讨人欢喜。”

    阿丽当即便把这好消息告诉了阿英姐,也把领导的嘱咐也说了一遍,彼此都落下半颗心,阿英姐有些激动,电话里一个劲地谢阿丽,说什么到底是自己人,又说什么阿丽有本事之类的,听得阿丽都不好意思。但既为自己人,阿丽还是保持了专业性的冷静,特别又提醒阿姐说:“这算是八字有了一撇,接下来就是上岗考试,只有考过了才有可能留下来,我这有些书,下礼拜等小月去报道时,我带给她,一定要好好看书。”阿英姐满口答应,说一定盯住女儿,不让姑娘心野了。她对阿丽说,为了女儿,她放弃了支边的机会,等同于放弃了晋升的机会。在现下女儿正找工作的节骨眼上,她也实在走不开。阿丽听着,也只是陪笑,说了些总是小囡重要之类的场面话,心里则是为阿英姐姐惋惜,她是阿丽这一辈里最有出息的人了。

    回家后,阿明听妻子说了给小月的安排,非常高兴,犹如卸了一个心头的包袱,叹道:“终于算还了一点人情,不容易。”人情债,人情债,来是人情去是债。因此阿明又再次提醒妻子,事没办完,不可不尽心,阿丽自然明白,更何况小月还是自己这一边的孩子。

    在小月去报道前的那些日子里,阿丽每天都会抽空和小月通上一通电话,细细讲解幼师的工作内容和注意事项,因为事巨且繁,所以阿丽特地让小月做下笔记。为此,阿丽还特别跟阿英姐说不如让小月住在自己家里,也好时时让姑娘跟着在她身边,但阿英却谢绝了这番好意,说年轻人该锻炼锻炼,不能躺在阿嬢身上,其实,左不过是不想多欠一份人情债罢了。但阿英却提了另外一个请求——约丁老师见见面,好表示下感谢和心意。

    阿丽不敢擅自替阿姐决定用不用“表示”,只能又去找领导商量,毕竟她跟丁老师并不熟识,领导回阿丽说不用的,一则她觉得还没到时候,二来她也认为没那必要,最后又补了一句:“让你阿姐自己去联系吧,我就不掺和了。”

    阿丽只得原样又转给阿英:“姐姐,再说吧,先实习,后面再看。”也就没再深聊下去。

    只是阿英始终悬着那半颗心,难受得很。但事得一步步做,她深谙这个道理。于是先寻了个时间,借口回娘家看看,顺道拜访了下阿丽的父母,见面便亲切地喊“舅舅”,“舅妈”,又递上满满两手的礼物。两厢坐下聊了一刻,多是些家长里短,阿丽母亲又试探着问了问那个男人是否有心浪子回头,说要能回头,也还是一个完整的家。阿英本是厌恶这话题的,但也明白长辈的善意,所以谈谈说了一句:“她是小月的爸,这没法改变,其他的也不可能了。”说完便要走,到门口又回头指了指刚刚拎来的一堆礼物中的一个说那是给阿丽用的,因为彼此住得远,也碰不到,索性就放这,等阿丽回来时再取。

    阿英走后没多久,阿丽母亲就给女儿打了电话,说了阿英的拜访,又说阿英带了个礼物给她,外包装全是洋码子,看不懂里面到底是什么。阿丽一面在说阿姐太过客气,一面则又暗自重了心思。

    终于到了那日,小月遵了阿丽的指点,早早到了学校,站在校门口,给丁老师打了电话,丁老师接起电话,也不多客套,直接让小月去寻人事,办理过手续后,再到班里,找一个带班老师——钱老师。小月有些紧张,听得不太真,在人事处办完手续便记不起下一步动作,独自在人事老师面前手足无措起来。人事老师见得多了,一看便知是还是个孩子性,于是哄笑了几句小月,末了才亲自带她见了钱老师,看上去和阿丽差不多年纪。钱老师笑脸相迎,上下扫了一眼小月,带着小月四处看了看,教了几个注意点就立刻排了活让小月先干起来。直到近中午,丁老师才在巡视各班时在班级窗口看到了小月,一个长发披肩,干净秀气的姑娘,正是一副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

    “小月。”丁老师在门口向小月招了招手,示意她出来。小月听得呼唤,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奔带跑地出来,轻轻喊道:“是丁园长吗?”

    “叫我丁老师就可以了,怎么样?看你很忙的样子。”丁老师笑眯眯地说。

    “还好,就按钱老师说的做。”小月羞涩地答道。

    “嗯,那就好。钱老师很有经验,先跟她边做边学吧。”丁老师说,“有什么问题就来办公室找我。”

    “好的,谢谢丁老师,那我去忙了?”小月还是紧张得很,恨不能马上在领导眼前消失。

    “好,去忙吧!”丁老师说,心里觉得这个年纪的姑娘,虽然稚气,但也老实。

    那一天,小月谨记了母亲和嬢嬢的嘱咐,从早忙到晚,尽量不让自己闲下来。如此过了一周,她跟母亲说工作可比读书累太多了,天天还心惊胆战的,母亲笑她,哪里有轻松的人生,都是一场修行,说完又爱抚着女儿的手,教她该要休息时还是得休息。待母女俩各回了房间,阿英还是忍不住给阿丽打了电话,说了小月一周来的工作情况,询问阿丽这种状态是否正常,生怕女儿吃了亏。阿丽笑这姐姐慈母心怀,说新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做得多学得也快,不是坏事,但为免阿姐忧心,又说会再跟小月聊聊,帮她把事情分分类,理个脉络出来。阿英又是好一顿谢,最后还是不忘嘱托阿丽说:“如果方便,还是帮忙约下丁老师见见,见不到人总是不安心。”

    挂下阿英姐的电话,阿丽又跟丈夫说了阿姐意思,笑称这做妈的,心思太重,看到女儿吃苦,有些受不住了。阿明浅笑了一声,他倒是能理解阿英姐的心绪,她在女儿身上倾注了全部的爱,又怎忍女儿受到委屈,于是又让妻子对小月要多加关照。

    “不经历风雨,又怎会见彩虹!”阿丽有些不屑丈夫的观点。

    “不过是事不关己,言语轻巧罢了。大道理都懂,可真到自己头上,又有几个把得准?”阿明微微皱起眉头,跟妻子讲起道理来。

    “你不懂。”阿丽没想继续跟丈夫探讨下去,兀自盘算起该如何跟小月说明。

    一个多月来,小月都听了阿丽的话,恭敬地跟前辈老师们相处,干活也绝没有二话。她发现幼儿园老师的工作真的没有她想象中的开心和轻松,反而是体力和脑力的加倍结合。她跟阿丽抱怨说,一天到晚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时刻还得提着一颗心,盯住孩子们的安全。她亲眼见了一个老师因班里孩子在操场上游戏时蹭破了一点皮而惴惴不安了一整天,放学时对着来接的家长为难地道歉。

    “什么?你带小朋友们在操场上做游戏?”阿丽听到小月说她已经带孩子们上操场时,惊讶不已。

    “是啊,钱老师说的。一早上听孩子们在操场上咿咿呀呀的,头都要炸了。”小月无奈地说着。

    “你不过是一个实习老师,她们怎么敢放你去带孩子上操场!在操场上游戏活动时其实风险很大,控不住场的话,容易出意外,你们这些个带班老师怎么敢!”阿丽说着说着便生了气。

    被阿丽这么一说,小月这才意识到,再回想之前那个事,不禁有些后怕,但她心里有些委屈:“那嬢嬢,你说怎么办,她们让我带出去,我又不好不听。”

    “是你们那些个老师的问题,她们应该懂这个道理呀。下次注意了,你是实习,主要是学习,对于教学,包括游戏,是辅助,千万记住。”姨甥俩又说了许久,阿丽开始有些后悔,没把小月带在身边,如今看来本事没学多少,活却没少干。“她们有些欺负新人!”阿丽气愤地对丈夫说,“不行,我得和王老师去聊聊,还是要打声招呼,她们那学校有点乱。”阿明却觉得不合适,妻子有些火上头,还是欠考虑,于是又皱起眉头说这招呼打与不打都不太好,是个技术活,但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阿明提醒妻子要注意分寸。

    “对的。”阿丽放下已经举起的电话,觉得这回丈夫说得有理,但很快又继续拨打起电话来,嘴上仍是不依,“人家做得不对还不让说了还?”

    阿明没有再阻止妻子,他甚至有些佩服妻子,这么多年了,居然还保留有那份尖锐的气魄,像个“五四”青年。干预与否或许改变不了结果,但至少表明了态度。

    阿丽很快和领导接上了话,声高话又密,阿明开始同情起阿丽的领导来。半小时后,阿丽表情终于平静下来,言说新人总是要磨练过也会成长,但心里还有揪着,就怕阿英姐又要来说道。

    果然没多久,阿英姐的电话又过来。

    “阿丽,幼儿园是这样的吗?怎么感觉比我还忙,能不能说说啊,毕竟小月只是实习。”

    “阿姐,我先前就问了,这是家新园,活多,又要这个又要那个。而且我领导说了,小月那个园长丁老师,正当年,有想法,要求也高,所以活也多。”阿丽解释说。

    “是的,我也觉得年轻人,应该多锻炼。就是每天姑娘都很晚回来,到家就喊累,我也是觉得可怜。所以特地来问问你什么情况。”

    “放心吧阿姐,我跟小月也说的,有些活不是她能做的就坚决不能碰,她们班那个钱老师也是的,心真大。”

    “她们领导也不管哦,我觉得还是要约下丁老师见见面,不是非要怎么样,表表态度吧,你看呢?”阿英终是不安心,儿女事对她来说就是头等大事,既是大事,就得格外重视,所以她只得让妹子再去周旋。阿丽大概明白阿英姐的意思,眼下这情形,也不容她再拒绝,于是只得应了下来。

    “这怎么开口?”阿丽问丈夫道,“也是难事!”阿明随即奉上几个他在职场上见过的方法,阿丽听了立刻就面露鄙夷之色,她觉得丈夫说的那些,功利心太重,会污染了幼儿园这干净的环境。所谓世间万道,取直而行,阿丽坚持认为事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什么乱七八糟的。”阿丽拒绝了阿明的建议,待上了班,便又寻了机会同领导说,让领导再给帮忙约约。王老师摇了摇头,她实在觉得现在还早,且不说丁老师愿不愿见,就算见了,难道还真的能只看人情不看实情吗?不过是多几分尴尬和难堪罢了,于是反倒让阿丽去劝劝她家阿姐,好好让小姑娘干好实习的活,堪用才能用,别的多思无益。

    阿丽细想了一番,觉得领导的话在理,但心里却忐忑,毕竟负了阿姐所托,故而磨了一晚,第二天才同阿姐说了领导的意思,但也补了一句:“实在不行,你就直接打电话约,反正电话地址都有。”阿英自然想过这个方案,只不过她觉得这人情的事,有个中间人牵线是最顺的。阿英不再为难阿丽,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只得暂且按下不提。

    一段时间来,阿丽没再听到小月的抱怨,心里便生出些欣慰,她讲过的方法教过的理,看来小月都已经学到了。她向丈夫夸赞小月说到底是大学生,学习能力强,阿英姐姐的要强的性子是传给小月了。

    其实,小月并不要学,也并不要强。这只是一份工作,而且还是份有寒暑假的工作,听上去就像是还在上大学似的,老师还是老师,至于她自己,在一群陌生的前辈面前,到底还是个学生。现在忙碌的工作就好像当年看到大学里研究生院的学长们,干着导师的活一样,干不好一样挨训示。好在幼儿园里,没人训她,只是安排她干活,一个接一个,有时候甚至除了钱老师,还有不认识的人也会吩咐她干活,她也照干!这对于小月的带教钱老师来说,正好。同样还对于其他一些人,比如后勤保障方面的保育员阿姨们,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面前,尽可以排出前辈的款来,或调笑,或指使……但是“前辈们”显然模糊了边界,终于让小月爆发了。

    那日,人事老师正在伏案作业,突然小月推门进来,站到她的面前就哭起来:“我不是来扫厕所的!”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心疼,也让人事老师不知所以,一时无语,听完小月的哭诉才明白是那群老阿姨做了妖,于是只得一边安抚,一边又找了园长丁老师。丁老师正忙忙着园里上下大小事,突然听了人事老师说了小月这一出,觉得可笑。平日里她听多了稚子们的啼哭声,倒鲜少看到成年人落泪,又觉得这小月,都已毕了业,却还是孩子心性,不大堪用。于是丁老师让人事老师继续安抚着,自己则先去找钱老师问了前因后果,这钱老师虽然也不齿那群保育员倚老卖老,但也不愿开罪那个圈子,只向丁老师汇报说自己并不当事,不甚了解,听得了一耳朵,大体是让小月帮忙清理了下小朋友们的洗手间,却不知那姑娘为什么就跑开了。话到这,丁老师即刻就明白了,回了自己办公室便给王老师打了电话,通报了情况,隐隐抱怨小月城府太浅,心里又太过脆弱,似乎并不合适幼师这份工作。

    话虽没有明讲,但王老师已经明白了丁老师的意思,只得笑说小姑娘家太稚嫩,不经事,总结了一句说让丁老师看着办,随后便把话题引导了幼儿园管理上,这算是两位领导间的“学术探讨”,王老师的经验是个宝库,丁老师很受用,还说一定要请王老师吃个饭当谢礼,只是二人都忙,总找不出一个时间来。

    挂了电话,王老师笑着轻叹一口气,笑这一桩奇事,叹那一通哭泣。虽是与己无关的事,但总要给阿丽说上一嘴,于是趁着中午的休息时间,王老师又把阿丽喊进了办公室,先是复述了丁老师的话,后又分析了丁老师的弦外音及小月的行为能力——多方面看来,小月怕是留不住。

    “早知道,当初就让小姑娘在你身边好了,怪我,想得太远了!”王老师表现得有些自责。

    “这又不能怪你,这么安排也是为了那姑娘好,谁知道姑娘这么不争气呢。”阿丽懂得领导当初的安排没有问题,但自家的姑娘也确实有些扶不起,不过一想到小月是被几个“老阿姨”给欺负了,阿丽心里就有些过不去,她略带讥讽地同领导说:“没想到丁老师那的几个保育员阿姨是些狠角色,想来那边老师的活也不好干。”王老师也替丁老师着急,新建的幼儿园,新组的团队,眼想就有做不完的事,人都是拿来就用,对小月来说也确实勉为其难了。“等事情冷一下吧,我再寻机会和丁老师讲讲,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呢,跟你阿姐也反应下,听听小姑娘自己的想法。”王老师宽慰阿丽说。“那你帮我看着点,这姑娘也可怜,她爸妈早几年就离了婚,那个做阿爸的人,没一天管过我姨甥女,所以小姑娘显得更嫩些。”阿丽谢过领导的周旋,而后又狠狠地骂上阿英姐那个“负心汉”一嘴。

    从王老师那出来,阿丽又暗暗琢磨了一下午,她不知是该劝小月坚持还是劝阿英姐放弃,是要先跟阿英姐道个歉还是立刻安抚下小月。还没等阿丽想明白,阿英就来了电话,电话里没有怨怼,只有担忧,担忧小月的去留。她问阿丽丁老师到底是什么态度,阿丽不置可否,只是像王老师说的,她先确认了下阿姐的想法,在被告知让小月走幼师这条路是不会改变后,阿丽才表示她一定尽力周旋。

    阿英已经坐不住了,她放下一切只为女儿的前程,断不能让这事办得糊里糊涂。人,只能靠自己——这是她多年以前感悟到的。

    阿丽也是下了决心,决心要让小月成功地做一名幼儿园老师,为此,她磨了王老师整整一个礼拜,才让王老师当着阿丽的面,跟丁老师通了电话,替小月说了情,还分析了现在的人才局面,说有个像小月一样矢志学前教育的孩子已经不多见了,又说新人有新人的好,诸如此类,最后才换来丁老师一句“那就再试试吧”。这便又是个机会。

    一个不长不短的假期到来,阿丽一家三口照例是要回到老家的,看望下父母,也让父母看看她们,看看孩子,顺便在老家歇假。周围都是悦耳的乡音和熟悉又陌生的街面,还有一些老面孔,老远就打起招呼。一家子人惬意地过了几天,但假期眨眼间就将耗尽,阿丽、阿明不得不又要返还。阿明正准备提着行李出门装车时,迎面便撞上阿英。她喊了人在阿丽父母家门口码了一人高的各色水果,笑着说:“听我妈说你们回来了,赶巧了,正好人家送我些水果,帮我消耗点,我可吃不完。”阿丽分明看到,阿英姐带来的整箱整箱的水果已经堵住了门口。

    “姐姐,这也太夸张了,让我们怎么吃啊!”阿丽被惊呆了。

    “慢慢吃,图个新鲜,吃不了你们就再送送人。”阿英满脸堆着笑,招呼着阿明把东西往里抬。阿丽赶忙请阿英姐进来坐下,随即又沏上一杯热茶递给阿姐。

    久久未曾见面,阿丽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略显尴尬地在一旁陪笑。阿英显得更老道,在问候过舅舅,舅妈后,神秘兮兮地告诉阿丽,小月的事,搞定了!

    搞定?阿丽不懂。距离上岗考试还有一月,且丁老师的态度还不明确,阿丽心里打鼓,疑惑地问阿姐到底什么情况。阿英胸有成竹,在灯光下整个人都焕发着神采,她对阿丽说,她已经和丁老师碰上了头,并得到了丁老师的亲口允诺,必留下小月,上岗考试的事,现在看来,都不值一提。

    “啊?”阿丽惊呼了一声,“怎么搞定的?”

    “东西收了。”

    “啊?真收了。”

    “是啊,收了。”

    “真想不到!”

    “收了我才放心了。”

    “哦,怪不得!”

    ……

    事情已了,阿英便要走,临行还一个劲地谢妹子的帮衬,了却自己一桩心事,临到门口又往阿丽手里塞了两个信封,言说一个是阿丽的,一个给阿丽的领导。阿丽先是吓了一跳,马上又反应过来,扔还给阿英姐,只说她们领导不兴这套,真要送了,那朋友都没得做,至于她自己,更是使不得,一场亲戚,怎好如此,这是连人都不做了了。见阿丽一家态度坚决,阿英也只得作罢,双方在楼梯口互道了保重才散。

    阿丽父亲让阿明把阿英带来的水果尽可能的装上车,亲朋好友都送上一些,特别又叮嘱,顺路回去时也给阿丽领导捎上两箱,不值钱的东西,却也是一份心意,阿丽觉得倒是正合适,正要走,阿丽母亲又想起前一阵阿英带来的一个化妆品,急忙跑回去翻出来交给女儿,阿丽一看,嚯!价值不菲。心里便有些不安。

    回去的车里,阿丽对丈夫说阿英姐姐实在太过客气,才还上一些人情结果又欠下了。她看着手里的高级货,抱怨自己也用不了,作孽。

    “连同水果一起送王老师不就好了。”阿明说道,“趁着夜黑,看不清,一起塞出去就完事了。”

    “对啊,兴许她会用。”阿丽突然一下就开朗起来。

    按着王老师的指引,阿明终于找对了地方,停下车便把东西搬到王老师家门口,阿丽则上前和王老师打招呼,片刻后又借口天色晚,让王老师快进屋,自己则驱车往家赶。

    “王老师肯定得来电话骂。”阿丽悻悻地丈夫说。

    果然电话很快就来了。

    “阿丽,你干什么?这是什么意思。”王老师责问道。

    “哎,我阿姐,说搞定了小月的事,非要让我一定给你,其他的我知道你也不能要,但这套东西怎么也推不掉了。”阿丽为难地说。

    “这怎么可以?我们俩之间还要这套东西?”

    “我们俩当然不用,但这也不是我要送你的。你看呗,能用就用,不能用就送人呗,反正跟我没关系。”阿丽故意摆出一副嬉笑的腔调说。

    王老师又骂了两声便也不再说,转而又问起那所谓“搞定”的事。

    “东西收了。”

    “啊?真收了。”

    “是啊,收了。”

    “真想不到!”

    “所以我阿姐也就放心了。”

    ……

    王老师虽是知道一些门道,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不免仍惊讶不已,内心还是起了涟漪,最后还调笑了阿丽一句:“还说你阿姐什么‘不懂’,我看她倒是很‘懂’嘛。”阿丽回领导说,她也没想到,反正她是不懂也不想懂,由她去吧!

    两个月后的一天,王老师悄咪咪地告诉阿丽,她看到了丁老师园里新进教师名录,里面有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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