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再相见

        慌乱之中，找了个借口，说是得给爱人买礼物，她盯着他，笑了，径直地开车走了。他站在原地看着，面无表情，在车子将要开出视线时，远远地喊了一声“再见。”跨过了岁月漫长，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午后的阳光是炙热的，有一个陌生的号码，一条试探性的信息，“你还记得我吗？”他并不理会，当作是保险公司新出的骚扰信息，直接删除了。

        年中是生意较为乐观的时期，手上的案子正忙得一团糟，手下的员工有几个怎么也教不会，已经有辞退的想法了。秘书敲开门，又是一沓需要签字确认的文件和日程的通知，下午两点半要参加儿子的家长会，儿子纠缠了整整一周，好不容易腾出的时间，五点有客户应酬需要出席，好几个视频会议要开。他撑手扶着额头，感到有些疲惫。

        临近入夜，黄昏的尾巴早就被吞没掉了，晚风徐徐，时有时无，裹挟着丝丝热气。

        已经八点多了才会回到家，带着些许的酒气，妻子一见他回来便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说着一些絮絮叨叨的家常话，把早已准备好的解酒汤递给他，他漫不经心的搭着话，想着待会的视频会议和明天的工作计划。

        洗澡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妻子接的，对方并没有说什么，只说是朋友。他看着陌生电话号码，忽觉得有些熟悉，拨了回去，通了。

        “喂，是我。”

        “谁？”他一时有些懵。

        “果然，你不记得我了！亏我还过来找你。”语气有些自嘲，轻笑。

        反射弧一下子被刺激到了，他知道是谁了，却是沉默了许久，问，“你在哪里？”

        匆匆忙忙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迎上妻子疑惑的目光，犹豫了一下说是去见客户。

        坐车赶到目的地，下车前下意识的整理自己。走近，女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如既往。曾经柔顺的黑长直发被剪短，烫了一个利落的半卷发，素颜的脸抹上了层层胭脂，遮掩住风尘和岁月的痕迹，依旧美丽动人。

        她看到他了，招手示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亲密带着疏离，熟悉又无措，他们曾是旧日里最亲密无间的恋人，分手时明明说了再见，是再也不见的再见。

        “胖了呀，”她笑道，“也老了。”

        可不是吗，大腹便便的肚子，看起来像是怀胎六月，青丝已染上了些白发，隐隐约约出现了地中海的征兆，可不就是老了嘛。岁月总是感性的时刻会在它走过的地方留下属于它的印迹与纹路。

        他也笑了，“岁月不饶人啊，但你还是没变，老样子。”

        菜他早已点好了，一一上桌时，菜式居然是熟悉的，他有些愕然，想不到她竟然还记得这些，不同的是多了一瓶红酒。摇晃着红酒杯，晃过了记忆穿回到那段属于他们俩的似水年华。

        校服，自行车，篮球场，教学楼……

      那时他们时常牵着手，在周末的时候，去学校东门有着百年字号的老饭店吃饭，来来回回时间长了，点的也就是那几道菜，几乎都是他爱吃的。

        饭后，俩人一起散散步或是他骑自行车载着她沿着小路逛了一圈又一圈，她会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轻声细语，有一塔没一塔地聊着天。记得那时的天很蓝，风很轻柔，路过俩人的身旁，扬起了衣角。

        在图书馆里看着同一本书，考试前提前为她准备好笔记；宿舍门口前是等待与不舍，在鲜有人经过的小路相拥而吻。

        各种场景瞬间回放，自从当年分开，再也没敢回忆过，过往始终在它该在的位置上，从没离开过，怕是一触碰，忍不住泪流满面，心痛不已。

        假装不在意，开始闲聊，风轻云淡地避开雷区，话题兜兜转转都是围绕着现今的家庭、孩子、爱人、生活的柴米油盐与琐事，以为能填补些什么。一顿饭下来后，更多的是啰嗦，无趣，微微有点尴尬。曾经在一起的时候，也说着一些无聊的事，那时是甜蜜，恨不得天天黏黏在一块。

        现今的重逢无非是为了重温旧梦嘛，起码他是这么以为的。

        在停车场的时候见到她的车，本田。他心里有些小得意，看来现在过得更好的人是我呀！车灯亮起的却是另外一辆车，是最新的保时捷，他不禁又是一愣，嘴角略略有些僵硬。

        “你的车？”

        “嗯，手里刚好有些闲钱，一起走吧，我送你。”

        他觉得自己有些愚蠢、可笑，多少年过去了，当年的他意气风发，被多少人仰慕着，追求着，也曾高高在上，自命不凡，身边自然也有着各种的诱惑，他和她就是在那时分开的。他自以为自己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五年的时间让他们各自熟悉习惯了，太平淡了，每天的节奏都大致相同，见面吃饭聊天，像是规矩，了无激情，让他心生疲惫与不满。所以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她，接受另一个更优秀的女孩。

          接到她电话的那一刻，其实心里暗喜的，是不是说明她心里是爱自己更多些的呢。高中大学一共五年相伴在一起的时光，最好的年华，彼此的初恋，美好且刻骨，她为了他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因为他不想她离开，虽然知道那是她的梦想但并没有太在意。最后却是他先放弃离开的，理由有些可笑，也不顾她的挽留无情也决绝。 

        分开后，断了联系，去了不同的城市，从此不相往来，他心里是愧疚的，当初那个女孩也没陪他到最后，他想，那才是因为真的不爱，连名字长相都不再记得了。于她，在无数个日夜里想起，思念，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她，自尊心开始作祟，低不下头，抹不开面子，自大地以为她不会真的离开，哪怕是他先错了。

        见了面，其实是有着想要显摆一番的，他从不觉得她会比他过得更好。

        于慌乱之中，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是答应了给爱人买礼物，她盯着他，许久，笑了，轻轻的说了句，“其实你也没变，和当初一样。”

        将车门关得老响，甩了甩头，目光漠然，径直地开车走了。他站在原地看着，渐渐面无表情，在车子将要开出视线时，远远地喊了一声“再见。”跨过了岁月漫长，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却是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