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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又是一年花好月圆的中秋节，岁月的痕迹早已悄悄地布满了叶限那苍老的容颜上。
叶限拨打了女儿叶兰的电话，满怀期待又小心谨慎地问着：”明天中秋节你回来吗?"
"不回去了，公司要加班。"
叶限有些失望地回了句:"那你好好上班。"
"我买了蒜蓉味的月饼，今天估计就到了。"
"什么事情?"
叶限听着电话那头的似乎有人在呼唤女儿，便自觉地挂了电话。
叶限看着桌上那包装精美的手工制作的蒜蓉味月饼，躺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自打女儿上班以后，自己就很少跟女儿一起过中秋节，就连过春节这个大节日女儿也是匆匆回来几天便走了。
女儿事业有成,叶限自然满心欢喜。但望着这空拉拉的房间,除了自己一个人,一只养了多年的老猫,再无其他人的声音。
老伴又去世的早，早年叶限不知道一个人的孤寂是何滋味,但这几年却真切地将这孤寂尝了个遍。若不是还有一个老猫相伴，叶限不知道该如何一个人度过这漫漫的白天和黑夜。
中秋节那天，叶限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抱着同样年迈的老猫，欣赏那一年一度最圆的月亮。不知道女儿是不是也在欣赏着月亮，欣赏的时候是不是会想起还在一个人在老家孤独生活的老母亲。
叶限等到了很晚，终究还是没有等到那个电话铃声响起。那一盒蒜蓉味月饼还完整如初的待在桌子上。
一个人吃这月饼有什么味道。
夜深了，吹来一丝凉风冷得叶限灰溜溜地躲进房间。
看着偌大一片漆黑的房间，叶限没了睡意。
她躺在床上，靠着枕头开始回想了往事。
就这样她在记忆的长河一点点打捞其关于过往的碎片，然后费力地将碎片拼凑起来。可有一块记忆怎么拼也拼不起来，那就是关于中秋节的记忆。
那过往的岁月里关于中秋节的关键词，只有蒜蓉味月饼。叶限隐约地记得自己家的中秋节不该如此单调而乏味。
她恍惚记得自己好像有跟女儿一起赏月，一起吃月饼。梳着两个小马尾辫的女儿还指着那圆盘一样的月亮，转过头露出那漂亮的小虎牙说:"妈妈，快看，月亮真的又大又圆。"
女儿叶兰特别喜欢吃蒜蓉味，这么多年过去口味还是没变。
可这场景仿佛已过去了很多年，十年、二十年甚至很久，久得叶限都不敢往下去深究。
叶限忘记了年纪大了，人的记忆是会错乱的。
02
在叶兰13岁那年的中秋前夕，叶限踏上了些许陌生的回家之路。经过了一天一夜周车劳顿,叶限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湖里乡。
叶限拖着行李，行李装满了为女儿购置的衣服与玩具，手上提着一盒包装精美的手工定作的蒜蓉味月饼。
阔别家乡多年，叶限不禁感叹家乡的变化这大。村口那条一到雨天就泥泞不堪的小路换成了一条可容两辆小轿车并行的水泥路。
家家户户都盖起了各色各样的小楼房，有欧式、有中式的。茅草屋却成了村里的稀罕物。
路上蹦蹦条条梳着麻花辫的小孩子在打闹着。他们用那炯炯有神、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着叶限,私下偷偷讨论起来,这是哪家的亲戚呀。
看着她们，叶限想起了当年自己的女儿叶兰也是这样天真无邪地缠着自己陪她玩耍。想到这里，叶限不由得加速回家的脚步。
几分钟后，叶限到了叶家。
庭院里扎着马尾的大姑娘正娴熟地收拾餐桌。她左擦擦右擦擦，最后在中间再擦擦,俨然一幅小大人的样子。
叶限才惊呼原来自己的女儿已经长这么高。
叶兰看见叶限没有叶限想象中冲过来，一把抱住叶限，哭闹着责怪自己这么现在才回来。
叶兰抬头看了母亲叶限，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满是冰冷的温度，以平淡无奇的口气说了句:"你回来了。"
叶兰的反应过于冷静，甚至有些冷漠。
叶限自我安慰到，女儿这是突然看见自己，有些拘泥。等一会就会像小时候一样黏着自己了。毕竟她可是自己亲手的唯一的宝贝的女儿。
可叶限万万没想到，叶兰用实打实的行为向她宣誓着:她叶兰不是拘泥、害羞。
叶限招呼着叶兰进房间来，打开那沉甸甸的行李箱，把特意为叶兰买的各种城里流行的裙子和衣服给叶兰试穿。
拿出第一条小裙子一比，小裙子明显短了一截，穿起来有点滑稽的小丑。
叶限尴尬地笑了:"没事，妈妈还买了大的衣服。"
抽出折在最底下的几件T桖，往叶兰身上一套。瘦小的叶兰根本撑不起那明显大了好几个码的衣服，活脱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叶兰面无表情地站在行李箱前，像个木偶人一样任凭母亲叶兰各种往自己身上试衣服。
叶限担心女儿叶兰脸上露出自己最不愿看到的失望的表情，她各种翻找衣服。这个行李箱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看见适合女儿尺码的衣服。
"我困了，先回房间睡觉了。"说完,叶兰扭头转身离开，留给叶限一个长长、她有点读不懂的背影。
本想借衣服来讨好、与女儿拉近乎，可没想搞成这样。
叶限无力地坐在行李箱前，看着这一乱七八糟的新衣服，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早上，叶限顾不上昨晚睡得不太好，便从被窝里爬起来为女儿以及婆婆煮起了早饭。
叶限辛苦地煎了鸡蛋，做了一桌丰盛而又营养均衡的早饭。
叶限满怀期待着叶兰大口大口地吃完，吃完还想吃，还竖起大拇指称赞自己的厨艺依然像当年一样的精湛。
可叶兰只草草地吃了几口便把筷子一放在桌上，起身准备离开。
"兰兰，怎么不多吃点。"
"我吃饱了。"
"就吃了那么点就饱了。来，我再盛一点给你。"
未等叶限说完，叶兰便摆摆手，转身离开。
婆婆看见了叶限那满脸的失望与伤心，解释到:"兰兰她对鸡蛋过敏，医生交代不能多吃。"
"对鸡蛋过敏，自己怎么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一刻叶限才深刻地体会自己这多年缺失在女儿的成长路上的时光，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弥补的。
纵然前途艰难，叶限也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一点点弥补这些年被时光拉开与女儿的隔阂。
中秋节当晚,月光洒满整个庭院里。叶限在庭院里摆好桌椅,想跟女儿一起欣赏那圆月。
叶限将那包装精美的月饼盒拆开,露出一个又一个蒜蓉味月饼。
叶限仿佛欣赏一幅杰作一般,欣赏着自己摆放的东西。
"来,兰兰,这是妈妈特意为你定做的你最爱的蒜蓉味月饼。"
叶限将剥开的包装袋的月饼递到叶兰面前。
可叶兰似乎没有想接的意思。
气氛一度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没事,你等下想吃的时候就吃吧。"失望占据了叶限的心里,她却不敢书写在脸上。
为了缓解这一尴尬局面,叶奶奶提起了叶兰小时候的趣事。
叶限跟叶奶奶讲起当年的叶兰所做的淘气事,笑得合不拢嘴。
叶兰仿佛一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着,好似那故事的主角并不是自己。
当叶限讲起叶兰最爱蒜蓉味月饼时,蓄积多年的情绪让叶兰终于爆发了。
叶兰扔了一句:"我都多大了,早就不喜欢蒜蓉味月饼",便留叶限在原地发呆。
是呀,叶兰都这么大了。
离开时她还是三岁的孩子而转眼间,10年过去了。
而叶兰成长最关键的10年,自己都不在她身边。
女儿怕是伤透了心。
03
在叶兰3岁那年，叶爸突发心脏病去世。
原本一个温馨而宁静的生活被这个变故打破了。叶家的经济支柱倒了，整个叶家就剩叶奶奶、叶限以及年幼的叶兰。
叶限一个人挑起了整个叶家的大梁。
在办理好老公的后事后，叶限带上叶家仅剩不多的钱，背上行李踏上了异乡漂泊的谋生之路。
叶限依然记得离开的那天，叶兰抱住自己的小腿，一直哭着闹着，不让自己离开。那哭声周围人听了都觉得悲伤也蔓延到自己身上。
生活的窘迫使叶限下了狠心，一把将叶兰抱到叶奶奶的手上，两脚一迈，头也不会地离开叶家。
叶兰对着叶限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背影，大哭着。周围的事物都没了声音，只有叶兰的声音在这空荡的小山村久久地盘旋着。
叶兰哭到失声才作罢。
这些叶限都不没看到、听到。她头也不会地走在下雨过后还是泥泞的村路上。她不敢回头，怕一回头自己好不容易才铁下的心又被动摇了。
叶限这一走就是10年。
10年里，叶限回家的次数叶兰一只手可以数过来。
每年中秋节，叶兰都看着别人家的父母带着自己的女儿、儿子一起在自己的院子赏月、吃月饼，说着父母与儿女之间的小情话。
而自己的母亲，除了一通中秋快乐电话，还有一盒手工定作的月饼外,什么也没有。
在同龄的小伙伴里，叶兰的生活算是过得滋润。穿着同龄人少有的时髦的衣服，玩着他们从没瞧过,听过的玩具。
可只有叶兰知道，自己是有多羡慕他们，羡慕他们父母哪怕是当面一句严厉的斥责。而这些对于叶兰来说是一种奢望。
叶兰对于母亲的记忆随着时光像流水般流淌也慢慢变得模糊。
母亲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好像眉毛下方有一颗痣，叶兰也说不清了。
叶兰也曾哭着闹着求母亲回来，可母亲只会说一句:"兰兰，听话，等妈妈挣够了钱就回去。"
多次哭闹换来的结果还是一样。叶兰便不再挣扎，不再央求母亲回来。因为母亲想回来自然会回来，就像小时候把嗓子哭哑了也没能让母亲回来。
于是，叶兰便如叶限所期望的那样变得"懂事了。"
叶兰不再缠着叶限要她回家，也不再关心她到底要不要，什么时候回家。
叶限的去回已无关紧要，自己从来都不能左右母亲的想法。
04
叶限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对于有着大团圆之称的中秋节，记忆是如此单薄而苍白。
她不再怪女儿中秋节没回来。
当年自己让女儿攒够了失望，现在算是报应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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