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贱人自有天收的故事

这个世界上最暖心的事情，大概是有人在暴雨的天气里想起你。所以当知道他——暂且称他为老杨吧——因为担心我没带伞而跑到我公司的时候，我有点感激，也有点不知所措，只能把所有感受化成一句饱含深情的谢谢。

而这个世界上最打脸的事情，就是刚刚那个人，在让你感动得泪流满面的时候，突然贱贱地来了一句:骗你的。

我不可免俗地用洪荒之力抑制住想揍他的冲动。

对的，今天我要讲的就是一个 贱人自有天收 的故事。

一个贱人自有天收的故事

大学期间，关于我性取向不正常的谣言此起彼伏，事态严重到让我生存困难。于是我开始意识到，我不应该看上去如此清心寡欲，而就在这个时候，老杨出现了。

他在我的前方，手里提着一个糯米鸡，肩膀宽阔，走路带风，镶嵌着早上十点钟的阳光，发现有人走在他后面的时候还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我惊讶于他的回头——我相信他绝对不是出于礼貌，而是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自恋。

然而我的惊讶还没来得及表现在脸上，他就因为绊到了路边的小石块，向前趔趄了两步，糯米鸡优雅地飞了出去，同他的形象一样碎了一地。

舍友同我讲，老杨不仅长得不错，性格也很温柔，一眼就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平日里对同学们也是有求必应，对女朋友是百般呵护，基本上没有任何缺点。

看上去没有任何缺点的人总是千疮百孔的。我想。于是我决定去向他表白，舍友兴致勃勃地答应会来观战。

后来在一个寒冷的天气里，我全副武装，挡住了他的去路：

听说你单身，不如我们凑合吧。

我不单身啊。

好吧，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养一个小三？

……你长得不好看。

你经常这样损人的吗？

······第一次。

我人生中第一次不正经的告白就以失败告终，听起来很惨，事实上我很开心，回想起来的时候还有种特殊的成就感。

如我舍友等旁观者所说的，老杨是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谦逊有礼，成绩优异，外表出众，大家都喜欢他。

然而我发誓他是我遇过的最毒舌的人，而这种毒舌还是特别针对我。我也发誓这种“特别”没有任何暧昧成分。

一个贱人自有天收的故事

那天我暗恋的X刚好有了女朋友，而老杨刚好分了手，都在学校操场上闲逛，于是我们不可避免地相遇了。

同病相怜的人总是能够快速地捕捉到对方的伤口。

老杨说一起聊聊吧。

我说好啊。

因为天寒，两条棉裤也无法抵挡操场上的石椅的冰冷，于是老杨去保卫室偷了一叠报纸，我们垫在屁股上，聊完人生聊理想，聊完理想聊人生。

老杨说分手不是他伤心的主要原因，伤心的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做自己。没有办法让别人喜欢的是他自己，这个真实的人。

因为分手之前老杨的女朋友说：你怎么是这样的？

我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老杨并没有如他所展示的那样温和谦逊好脾气，也没有所谓的慷慨大方，他的自私可以和我媲美，他的毒舌可以上全国排行榜，每次被要求帮忙的时候其实心里很纠结，想问为什么这点小事还要来麻烦，事实上面对女朋友的无理取闹都很烦躁，恨不得一脚踢开，以免后患。

所以不怪别人。他们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喜欢上一个美丽的传说，后来发现这个传说不过是一滩发臭的屎。发出这种疑问挺正常的。

“她们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刚好看上去符合一个标准男朋友的样子。谁来喜欢我的自卑和不安呢。”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不会有人喜欢他的自卑和不安。于是我把垫在屁股上的报纸拿出来，然后折成一架一架的飞机，biu，飞出去，飞了整个操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大家都喜欢你。喜欢你的面容姣好，喜欢你刻意装出来的礼貌，喜欢你在早上十点钟阳光照射下做作的微笑，但只要你的面具开始有了裂缝，有了蛀虫，他们马上换上一副被恶心到的表情，于是逃之夭夭。

后来在某一个下午，我们一起窝在电视机前看马男波杰克。波杰克刚好说道：

所有人都喜欢你，但没有人爱你。

这是世界上最孤独的感觉。

老杨说他知道我当初的告白不是认真的。“我看得出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甚至很鄙视我。”

我说对啊，告白不是认真的，但鄙视是。像这种天真地以为别人走在自己身后是因为自己帅的家伙，一般都是没有什么头脑的。当然我也知道你后来的回答不是认真的。

“于是我发现，在你面前我可以是完全的我，你完全鄙视我，那么我也就没有必要在你面前保持一个优雅的形象了。这算是一件喜事。”

我尴尬地笑了。事实上我还是希望他在我面前维持一个优雅谦逊的模样。

满操场的纸飞机，看上去有种别样的美丽。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回想起这个充满了魔力的夜晚，我们在苍穹下把自己的缺点剖析得淋漓尽致，最后开怀大笑。

没有人爱，但是还有自己啊。

可能是因为我们的笑声太过悦耳，于是招来了学校管理员，他指着地上的纸飞机，气得胡子倒竖。老杨体贴地把我护在怀里，然后对管理员说：这是她扔的，我告诉过她不要这样做。

于是我被罚了打扫一个星期的操场。

我真的希望他可以对我体贴一点、优雅一点。

在毕业后，我们曾约定腾出一个下午的时间，来重温当年操场上的促膝长谈。可惜再也谈不下去，再也找不到当初那种悲哀。因为这种悲哀已经深入骨髓，再也觉察不出来。

于是决定一起看剧。

我提议看马男波杰克。老杨在度娘上找了很久，死活找不到资源，后来是在微信上，用6.66元跟人买了资源。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单身了。

为什么？

因为蠢啊。

那你为什么也单身？

······因为丑啊。

那些回忆里最浪漫的事情，都是老杨与我一起完成的。而在那些时候，根本就没有任何浪漫。我们都自私，都不过只是想找个人来疗伤。

不过都是可怜人。不过都是贱人。

但还好，他遇到了我这个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