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手轻脚地向红奶奶住的东窑靠近,里面传来干脆尖利的说话声。
离这孔窑洞越近,我的心越“咚咚”,像要跑出胸膛一样。
她还认识我吗,冷不丁看见我会怎么样呢!
我硬着头皮,一脚踏了进去,窑里光线一片黑暗,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哟!石头今儿咋想起下来我们来?”耳边传来的是红奶奶的声音。
我的眼前逐渐亮堂起来,老人拿着针线带副花镜在缝补着什么,镜片一闪一闪。
我若无其事地说: “我妈要种萝卜哩!来您这儿买些萝卜籽儿!”
说完,我赶紧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遍窑里,红果然在。
她坐在炕边,两条腿并在一起来回荡着秋千儿,支愣着耳朵,眼睛定定地望着我。
呵!雪白的面庞,乌黑的秀发,明媚如秋水的双眸……
当我正沉浸在美好遐想中的时刻,炕栏杆旁边,她六七岁的堂弟停下捉蚂蚁,斜着脑袋叫着石头哥哥。
“这是啥时候吗?天干火着得种下能出来吗!这都啥时候了嘛!都过了夏至了!”红奶奶唧唧叨叨,说个没完。
“反正我妈年要种哩。我也不知道外事木!”我一本正经,一脸真诚地打着哈哈,“奈拿额去看看,都不知道塞哪达了,小哈有了莫!”
老人叨叨嗦嗦,扭着颤巍巍的小脚出去了。当我刚要松口气仔仔细细端详红的时候,突然像冰雪消融的大河一泻而下,又像决了堤的波涛汹涌澎湃。
“哈哈哈哈……”一串串银铃似得大笑,像钟鼓一样撞击着我的耳膜。她笑什么?难道……
我放心大胆地朝她望去,只见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瘫倒在炕上,一会儿抱肚子一会儿拍打炕,一会儿揉眼睛,只见她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快断了气,眼泪都收不住了,还在笑。
我胆大包天地瞅着她,眼睛一眨都不眨。
那尖尖的小虎牙,红红的嘴唇,那调皮的嘴角……那就是鼓动船帆的风,那就是无法忘怀的晴空,那就是和煦的春。
我想。女娃子进了城就是不一样呵!连笑也那么惊涛骇浪!
很快,红奶奶就转回来了,边走边说:“寻不着了!不知道塞哪儿去了!莫有了!莫有了!”我寻思着这么快就回来了,一定不愿卖给我们呗!
我急忙把眼睛挪到窑洞的墙壁上,煞有介事地看起那些贴在墙壁上的旧报纸来,不是《甘肃日报》,就是《陇东报》,都是些七十年代的陈年旧事,那些社论啊新闻啊不提也罢!
“这猴女子年笑啥哩嘛!咋哈在炕上坐着里吗?看年来哈人了,都不知道下来站哈!”红奶奶看红笑成一团,不解地唠叼着。
红哼了一声,鼻子一扭“我才不呐!”红一边说,一边挪挪身子看着我: “你上炕来撒,坐干撒!”
呵!声音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如同夏雨敲打着窗棂,似乎我们从没分开过一样。
我言不由衷地摇摇头,“不了,我回呀!寻不着就算了,回头跟我妈说卖完了!”一边说着一边想再也没有理由站在这儿了,低着头慢慢走出了这凉爽怡人的窑洞。
红有没有走出来送,心虚的我到底没敢回头一瞥。
是啊!这么大热的天,我真是昏了头!穿得什么破西装!什么破发型,什么破太阳晒黑的脸!
后来我一点都不记得怎么走上洞坡,怎么灰败地回到家里的。
不过我还是挺开心的,她到底是大了,不像从前那么亲昵了。她那城里人的体面,现在我无论如何是赶不上了,只是越发厌憎那件灰西装!
怀着这阴暗的心理,我把父亲那件灰西装狠狠的甩了很远,然后又拎起来压在了箱底,我再也不想看见它了!!
那衣服在那年夏天见证了片刻的重逢,匆匆忙忙被压在了箱底,把人地踌躇和厌憎留在上面,怕再也难见阳光了。
食材:枣糕、牛奶芒果汁窗外院子里,阳光明媚,似乎什么也未曾发生过。大门楼上空的核桃树叶浓密清香袭人,突然一只燕尾蝶翩翩然落叶一样飘进墙头,似曾相似的五彩斑斓,动人心弦地飞越,朝着院子里开得正盛的栀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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