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尾蝶

我曾经深深喜欢过一个男孩。他身材高挑，长相酷似林俊杰。

那个时候，大街小巷四处都在播放着林俊杰的成名曲《江南》。我十分喜欢这首歌曲当中，洋溢出的江南烟雨气息，以至报名“校园青年歌唱晚会”时，我十分笃定地选了这首曲目。不过很不幸，我被校园节目组告知，有人先我一步选了这首歌。

我只好替换了梁静茹的《燕尾蝶》。为此，我每晚都要单曲循环听着这首歌入睡，早上再听着它从睡梦中醒来。室友们时常抱怨我该换一首闹铃，我不以为意，直到有一天我的手机被偷了。

手机丢失之后，我经常失眠。丢了手机，我将无法重复听这首参赛歌曲。

我是一个穷学生。买一部新手机的钱是我3个月的伙食费。我是断然不敢拿3个月的口粮去换取一部手机的。我也不愿张口向家里索要这笔费用，因为那不仅会被当成无礼的请求遭到拒绝，还少不了要挨一顿骂。

为了我的新手机，同时也为了能找回我那丢失的睡眠，我咬牙挤出半个月的生活费作为报酬，托付学姐在学校小食堂里帮我找了份兼职。虽然工钱很低，还有一大堆餐盘需要我清洗，但是我可以免费在小食堂里享用一日三餐。这对当时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所幸，辛苦没有白费。在大一下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终于攒够了买一部新手机的钱。

而我，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我心仪的男孩。当我找到室友张招娣给我推荐的那家手机专卖店时，他就站在柜台后面，露出温和的笑容，跟我说：“欢迎光临！”

他胸前的银色铭牌闪闪发光，上门清晰地刻着三个字“张昭和”。

他脸上那对浅浅的酒窝，如同柔和的阳光，照亮了他的微笑。我对这个叫做张昭和的男孩一见钟情。

那天手机店里的生意很冷清。除我之外只有一位客人。当我将雨伞收好丢进玻璃门后的粉色塑料水桶，推门进店时，店里仅有的一位客人也离开了。

接待我的是张昭和的同事，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小伙子。他显得很急切，见到我便拿着一款促销手机开始了他的推销术语。不过，我完全没有听进去。我虽握着那款手机滑来滑去，心思却早已飘向了店门外的大雨中。

张昭和后来告诉我，那时的我好似出嫁的新娘，初入婆家，显得拘谨而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当时的我有多希望这场雨快些停止，这样我才好找借口离开。

然而，老天似乎有意和我作对。雨，不但没有停止，反而越下越大。

“嗨，有心仪的机型吗？”张昭和拿着先前的客人看过的手机，准备收进柜台。

“下雨天可真是让人伤心啊，顾客都躲进某家咖啡厅的角落里不肯出来了。”见我没有回答，张昭和半开玩笑似地看着我。

胖小伙终于停止了喋喋不休的推销话语。他俨然是对我死心了，大概以为我不过是借机来躲雨的路人。

“你看这款手机怎么样？”张昭和的手里握着和我那部被盗机型同款的手机。

“嗯，可以。就它了。”

“你确定不要再看看其它的？”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爽快。

“不用了。我是一个比较念旧的人。”

“那太巧了，我也喜欢，‘旧人——’”当他坏笑着说出这句话时，我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以为他早就认识我。但， 那怎么可能！

我几乎是以逃跑的方式离开那里的。出门时，因为慌乱不仅忘记拿伞还一头撞在了透明的玻璃墙上。

再次见到张昭和，是在校园青年歌唱晚会的彩排现场。

当主持人报完节目单后，他缓缓走上了舞台，将那首《江南》演绎得入情入境。

“嗨，苏一。我抢走了你的演唱曲目，你不会怪我吧？”见到我他似乎毫不意外。“其实，你更适合《燕尾蝶》。”

张昭和的说的并不是恭维话。在我报名之前，室友赞同我唱《燕尾蝶》的呼声是高于《江南》的。

彩排十分顺利。

张昭和说，如果他拿的名次比我高，以后他上小食堂吃饭，我得给他开小灶“加菜”。

为了将他比下去，为了不让自己“吃土”，我每天都很勤奋地练习参赛曲目。

毫不意外，张昭和的演唱十分成功。他酷似林俊杰的外形和声线，给他的表演大大加分。评委对他的表现赞赏有加，他的演唱将现场的氛围推向了高潮。

我是倒出第四个出场的，在张昭和之后。我出师不利，刚上台，麦克风就“哑了”。这让我原本放松的心态陡然绷紧了。

“你是风/你是火/你是天使的诱惑/让我作/燕尾蝶/拥抱最后的美梦/让我短暂快乐/很感动……”当我唱到副歌部分时，天空开始飘起雨来。

豆大的雨滴，滴落在露天舞台前悬挂的白炽灯上。炙热的灯泡遇上冰冷的雨水，瞬间“砰”的一声炸裂开来，玻璃碎片旋即飞溅出去。

我也顾不得有东西迎面飞来，贴上我的面颊。只强做镇定，坚持唱完了整首歌。

后来，张昭和时常说起当时的情景。他说，我是他见过的最从容不迫的女孩儿。他从没见过，有人脸上流淌着鲜血，还能镇定地唱完整首情歌的。

但他忽略了，那只是一个意外。

“青年歌唱晚会”结束后，我一跃成了学校的话题人物，风头瞬间盖过了张昭和。校园报还专文有人写了一篇报道，标题叫“比‘燕尾蝶’还要悲催的一幕”。

“噗！这谁写的，简直丢了我们中文系的脸，标题党真是可耻啊……”看到报道后，张昭和丝毫没有同情我。他极不厚道地露出了他那双浅浅的酒窝。

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儿，我没有戳穿他。不就是开小灶“加菜”吗，我从牙缝里挤挤就好了呗！

“哎，小张同志，要不咱就不加菜了呗，你瞧你的酒窝都胖没了……”一个月后，我终于忍不住揪着张昭和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故作叹息。

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爽快地答应了。但是作为交换，我得辞了小食堂的兼职，跟他去手机店打工。

待遇比小食堂好，还有提成，而且不再也不用洗油腻的餐盘，何乐而不为！

手机店里的胖小伙因为业绩不好，辞职了。张昭和向店长推荐了我。鉴于他出色的业绩，店长同意试用我。当然我也没有让他失望，我“耍宝”式的性格为我招揽了不少客户。我的业绩完全不输张昭和。

事情似乎一直在朝着理想的方向发展。唯一遗憾的是，我始终没有找到机会对他表白。

寒假前夕，我思前想后借口痛经，向班导请了一天病假。从教室折返回宿舍的我，精心拾掇了一番，准备前去图书馆表白。

当我收拾好书包，从床位上站起身时，我的手机从浅口裤兜里“跳”了出来。它“蹦”出老远，钻进了张招娣的床底下。

当我趴在地上，找回手机时，我无意间看到了一只生锈的铁皮盒子。盒子没有上锁，我挣扎着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打开了它。

曾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十分后悔那天的举动。如果我没有因为好奇打开床底下的那只铁盒子；如果我不知道那只铁盒子是张招娣的；如果我的手机没从兜里滑落，掉进床底下……可惜没如果。

那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里，静静地躺着我那只被盗的手机。除了我那只，还有好几部不知主人是谁的手机。

这个意外发现，打乱了我的告白计划。当我满怀震惊地赶去图书馆时，我脱口而出的不是“张昭和，我喜欢你”，取而代之的是“我知道是谁偷走了我的手机！”

“谁？”

“张招娣……”

“真的是她。”张昭和的回答让我不解。

“招娣她是我妹妹。她有个不好的习惯，有时会忍不住偷东西。我警告过她，但是这个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的。你能不能……”

“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我的手机是张招娣偷的？”

“不，我只是猜测……”

我从没想过，这个故事头到尾都是骗局。他们兄妹俩都是小偷，一个偷走了我的手机，另一个却偷走了我的心。

我想张昭和曾经或许提醒过我，而我却只听见了我想听的话。

我曾经深深喜欢过这个男孩。这个男孩说我很适合《燕尾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