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鲜活的数据前,你只能越来越苍白,越来越虚弱,文明的进化是一个难题,又像是无数人在纸卷抑或屏幕上的慌乱迁徙,在日后盛大的精神废墟上摇摇欲坠又乐此不疲。
这是林白写于周行死后的那个晚上,周行是替众人死的。这里再也不是一个学校,而是一个实验基地,他们必须要逃出去,此刻的林白对于自己年轻的生命唯一的要求,就是活下去,她不能变成别人手里的苍白的数据。
周行是第一个发现一切不对劲的人,但是他只和林白说过,说完那天他就死了。林白知道,如果自己在找不到出路,那么下一个悄无声息死掉的人就是自己。
寝室长大鱼看着一直在写东西的林白,玩笑的说了声我的大作家,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体检呢。
体检,这一定不是体检,林白知道这是周行所说的秘密实验。
林白借着灯光在想如何能躲得过这次的体检,她害怕自己的身体出卖什么秘密,自己会像周行一样死去。突然间她想写一首诗或者一封信,如果真的躲不过,她总要在人间留下一点证据,但谁也说不准,这些文字会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自己痛下毒手。
大鱼的一声喊叫让林白下破了胆,心脏紧急跳动,四肢发软,舌头黏腻的在口腔里吞咽着口水。
大鱼做了一个噩梦,在熄灯之后的宿舍里说给众人听。
大鱼梦见一场大火,在校医院里,每个人都在等着验血,突然间那些被抽出来的血变成了火苗,每个人的血管都在爆裂,喷张出火焰,痛苦,嚎叫,撕裂,滚打,一时间人海促成了火海,堵住了出路。
大鱼说在梦里她清醒的知道那是一个梦,可醒来的时候自己还是被烧焦了。林白知道,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意识清醒的纵火者。
林白再一次失眠,她记得周行对自己说,他要走,要离开这里,他不能变成别人的试验品,他打算申请留学。
周行是对的,但是他死了,周行死后学校里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很奇怪,林白知道,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是清醒的,所有人都被他们同化了。林白总是能够感觉到,有一个人在监视自己,并且秘密的记录下一些数据,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会对数据进行剖析,自己会在这些剖析中死去。
穿着白大褂的人来了,林白知道他们要抽血化验,这不是体检,大鱼昨天的梦就是预兆,他们要放出火焰。林白开始挣扎,一时间所有人都蜂拥而至,他们拿着刀叉,像自己涌来,林白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林白听到有人说,打镇定剂,记录数据。他们开始了,可怕的一切终于开始了。
褚院长看了看情绪稳定的林白,问她道火到底是谁放的?
林白像一个即将被行刑的女英雄一样,瞪着褚院长的眼睛说,是你们放的。
褚院长知道一切又陷入了僵局,林白的密闭空间就是一个死循环,可是周行已经死了,林白是唯一的证据。褚院长不能定论林白是疯了,还是真的疯了,但他知道,林白是混乱的,她将以往的人和事与治疗院中的一切都混杂,时间和空间的凌乱让林白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发酵器,不断膨胀和变异。
林业大学的一场火,死亡24人,重伤16人。负责调查的许警官发现,林白总是会到火灾现场去看,他以为林白是周行的女朋友,周行死了,她来不足为奇,但是没有人想到,林白会疯掉。
“褚院长,还是没有进展么?”
“林白现在已经把学校的人事与治疗院中的混淆,她在这件事中受到的刺激太大,她认为自己和周行被迫害者的身份,所以她的日记可信度不高。”
褚院长让护士小何以林白大学室友的身份走进林白的虚构世界中,并且复印下来她的日记。
“还是没有丝毫进展,死者家属已经到学校和警院门口烧纸了,在查不出来什么,我的饭碗也就保不住了。”
许诺看到日记上林白提到周行说要离开,那个叫大鱼的女孩到现在还在医院中昏迷不醒?这里面一定有一个大秘密,不然林白不会疯掉。
“褚院长,我想试试,希望您能帮助我。”
褚院长听了许诺的主意,隐隐的担忧,但又不得不同意。
许诺来到病房的时候,小何以大鱼的身份正在和林白谈笑着,说着食堂的大师傅今天做的鱼真是难吃的要死。
“周行,你怎么来了,你的论文写完了?”
小何看着许诺,按照原计划进行着。他们必须要走进林白的世界,才能有所收获。
“余茜,明天体检,你们可别忘了。”
在一旁的林白死死的看着许诺,她的脑袋在轻微的晃动着,好像在把记忆中的一切搜索融合。
“周行,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准备......”
“我要准备什么?我和你说过么?”
林白不做声了,她的眼神开始陷入迷茫。
突然林白打翻了桌子上的水杯,指着洒在地上的水说,大鱼你看,火,都是火,他们来了。林白撕心裂肺的喊着。
打了镇定剂的林白睡过去了。许诺知道自己的方法有些冒险,但是一定可行。明天他一定要向褚院长申请,带林白回学校。
“周行,你说的对,他们都在用怪异的眼神看我们,你要走,带我一起走好么?”
林白拉着许诺的手,在她混乱的世界里,她真的把许诺当成周行。
“林白,你想去哪?”
林白悄悄地趴在许诺的耳边说,她想和他一起出国。
“林白,我真的告诉过你,这里是一个实验室么?你怎么能不记得我说的话呢?”
林白开始慌了,她最害怕周行误会自己。
“我没有,我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所以我才会帮你。”
讯诺的心里一惊,他不知道应该乘胜追击还是慢慢套出林白的秘密。
林白提出要去学校的小剧场,许诺只得陪她去。
“我们在这里演过话剧你还记得么?”
“我忘了,我的记性总是不太好。”
许诺尽可能的不去和林白正面交锋,只是听林白一个人说她和周行的过去,但是听起来,这些浪漫都是属于林白一个人的。
“周行,如果我再问你一次,你选择的人还是大鱼么?”
许诺愣住了,他似乎明白了林白她们三个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故事永远都是百转千回,不能轻易下定论。看着缓慢走向二楼灯光处的林白,许诺有些后悔,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像骗取别人隐私的小丑。
“林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但有些选择可能就是不得已的假象。”
“我知道,无论在哪个世界,你放弃的人都是我。所以应该在假想中灰飞烟灭的人也应该是我。”
林白的一个笑让许诺瞬间明白了,她要死在这里,她没有疯,只是刚刚从假想中清醒。
“许警官,你知道我兜里有酒精么?小剧场的电线老化的很严重,所以你不要想着能够制止我,从何护士假扮大鱼开始我就知道,另一个周行也会来,但是让我意外的是,我会再一次出现在这里,现在你就好好的在那里,我会告诉你我的故事算作感激。”
林白喜欢周行,从高中到大学整整六年,周行马上要出国了,大鱼怂恿林白去表白心意,就在学校资料阅览室,周行是志愿管理员,闭馆之前几乎没人。林白鼓足勇气去找周行,却听见了大鱼的声音。
“周行,你可以不走么?”
周行看了大鱼一眼算作回答。
“林白喜欢你你知道么?”
林白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多感谢大鱼,如果不是大鱼,让自己说出这一番话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一般。
“和我一起走吧,我不能没有你。”
林白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周行竟然不能失去的人是大鱼。她还记得大鱼告诉自己,爱一个人,就要把自己变成对方的习惯,这样他才戒不掉你。
“周行,如果现在是一片火海,我和林白都在里面,你会救谁?”
周行没有说出答案,但是他却在火海中给出了答案。
许诺听着林白的故事,他替所有人感到惋惜,他想着如何能让林白下来,他不能在看到悲剧。
“所以校医院的火是你放的,同样是用酒精?”
许诺慢慢的靠近楼梯,他已经无心去听故事。但又必须说什么分散林白的注意力。
“许警官,火是我放的。我想等大鱼醒来的时候在结束一切,不然我见到周行的时候没办法给他交代。”
一瞬间老化的电线瞬间燃起暴烈的火花,一阵气浪把许诺推开,许诺知道,这个世界上在没有一个叫林白的人,有的只是文字的记录和数据的拆解。
大鱼醒了,当许诺告诉她林白死了的时候,她只是哭。
学校出国的名额有两个,如果没有那场大火,和周行一起出国的人就是林白。周行在体检的前一天让林白把名额让给大鱼,林白怎么也没想到周行会这样对自己,那是林白第一次拒绝周行的要求。
在体检那天,大鱼看到周行把林白叫到校医院无人处,她听到两个人在争吵,后来没有声音了,就看到周行一个人跑出来,说着火了。
火是周行放的,大鱼为了救林白被倒下来的药品架子砸中,而周行为了救大鱼再也没有出来。
许诺想起林白最后说的一句话,她等不到大鱼醒了,她迫不及待的要和周行一起走。
在余茜的回忆里,那天的火就像一片海一样,在每个人的身体上流淌,喷张。
后来许诺在林白的日记中发现这样一句话:我要帮周行,我们都是纵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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