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游说：“我曾听说，像支离疏那样形体残缺不全的人，尚足以养活自己，终享天年，又何况德行残缺不全的人呢。形体残缺的人肉眼可见，德行残缺的人又是怎样的人呢？”
“当年孔子周游列国，到了楚国叶城这个地方，有一个狂人接舆走过他的门前唱到：‘凤凰啊，凤凰啊，你怎么这么落魄！来世是你可以预计的吗？过去的世代又怎么可以追回？天下有道，圣人可以成就教化，天下无道，圣人仅能保全性命。当今的时代，不受无妄的刑罚就算幸运了。福贵比羽毛还轻啊，没有什么可以承载，祸患比大地还重啊，不知道如何避开。算了吧，算了吧，不要逢人推销仁义，危险啊，危险啊，不要画好了道路再走。迷惑啊，迷惑啊，不要妨碍我的行走，绕个弯啊，绕个弯啊，不要伤害我的脚。这个故事你听说过吗？”子綦说道。
子游说：“有所耳闻，接舆是在劝孔子，何必为了推行他的仁义道德搞得自己凄凄惶惶如丧家之犬呢？”
子綦说：“孔子坚持他的德，这个德其实来源于西周初年周公所制的那一套礼乐制度，不过周平王东迁以来，早己崩坏了。孔子周游列国，倡导仁义，努力从事恢复礼乐，勇则勇矣，但这些只适合几百年前所处的时代，现在还拿着这一套游说诸侯，就像抱着已经祭祀时用过的草马草狗睡觉一样可笑。所以，接舆说：‘过去的世代又怎么可以追回？’孔子抱着‘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大勇去实践，可能他认为今天的世道不能实现他的理想，但只要火种在，一代接一代的努力，将来总有一天他的理想会实现。但将来到底会怎么样，谁会知道呢？老天要怎样安排这个世界谁能测度呢？所以接舆又说：‘来世是你可以预计的吗？’非要以礼乐来规定人的行为，就像在大地上画好了路线再前进一样，这不是很荒唐吗？孔子执着于他的德，就像山楂、梨、桔、柚等树木执着于有用，不是自找伤害吗？尚水的常死于深渊之下，尚勇的常死于战场之上，不要以为自己德行很大，而违反大道啊！”
“古人说，‘德者，得也’。凡是自己所得的，就是‘德’。可以这么理解吗？”子游问。
子綦说：“你的理解很到位了。德行残缺不全的人，并不是说他德行有亏，而是说他不把自己的‘得’当回事。居于高位的右师不执着于自己的名位而精神充足，野鸡因为不贪图人类的食物而得自在。你知道吗？山木做成斧柄，斧反过来砍伐山木，油膏可以点火，火反过来燃烧油膏。桂树皮可以食用，所以被砍伐，漆可以做漆器之用，所以漆树被切割。人不可执着于自己的所得啊，不管自己所得的是名，是利，是天赋的能力，是强健的体魄，是美丽的容颜，还是智能所领悟的道，执着就会受累。”
子游仰天叹道：“听先生一言，恍然明白，世人都执着所得以为功用，而不知道遗忘所得以无用为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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