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叫丁有福，是村子里人人公认的老实人。

你若进到他家去找他说：“老丁，真奇怪，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外面天空在下红雨。”他定会跑出去看看东边的边，望望西边的天。然后回到屋里对你说：“都没有呀，你是不是看错啦！”

“你要是卖给他一把青菜说：”看在乡里乡亲和情份上，我算你比别人便宜二毛钱。”他也会相信，感动得要说好几声，“劳你，劳你！”其实价格跟市场别人家是一样样的。

他三十五岁，年纪不大，农村人太阳晒多了显老，个子不高，一米六五左右，体重约莫130斤，一张国字脸上有两条粗粗的眉毛，眼神纯得像个不涉世事的孩童。

见到人，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他都会先来一个微笑，再来一个点头。村里的红白事，他场场出列，样样有头有尾办得周全，绝不会中途溜回家去打上几圏麻将再来。要是交给他去做买办，他从不虚报账目。

02

他每天骑一辆电动摩托车到镇上的一家酒水批发经销部上班。早上上班的时间可以顺路捎女儿到镇上的中心小学上课。晚上准时下班就接女儿一起回，若遇上加班时，就打电话让孩子她妈接。

他当初上班是应聘当司机的，话是这样说，可不跑车的时候，他帮忙整理仓库，也会帮忙装卸货物。本来他可以不干这些活的，没事的时候可以坐着泡茶聊天看纸，像以前请的多位司机那样。况且老板也没叫他做，是他自己闲不住的。会计丽梅常说一身干的是两份工，拿的是一份工资。他笑笑说：“闲着也是闲着。”

三年了，拿的还是第一年第一个月的工资，而其他比他晚来的都涨过好几次。别人要涨工资的时候就说我下个月不干了，我要去哪里做事了，老板就会涨给他200元。他从来不这样说，他说那样不够朋友，不够意思。他从来没说，老板也就从来不涨。

年底了，别的工人早早地提前一两个月跟老板说明年不来了，老板发年终奖会比去年的奖金多一丢丢。可他从来都不说明年不来了，他的奖金拿的还是跟第一年一样多。他说又不是真的不干了，说那样话说不出口。

今年，老板的那个混账弟弟没去处，老板的妈让他来大哥店上班。他一来，老板为了省一份花销，辞了一个仓库员工，也是常跟有福配合出车的那位。

你说三十多岁的老爷们，四处找不到工作，或是找的工作呆不长，原因绝不是老板的问题，想想也是这人不能让老板用得上手的。哪个老板会请一个懒惰鬼来滥竽充数的，占着位置不拉屎不拉尿的人，除非是政府机关部门或是国企。

出车时的货，大半是有福搬的。仓库到货时，他坐着喝茶，聊天，有时还公然约隔壁老五打起了扑克。老板疼着弟弟，睁一只眼，闲一只眼，也不会说他。老板想即使他不来店里，没钱花了，他也还是要给他钱的，钱的去处都是一样样的。这样想，老板的心就宽了，也无所谓他干不干活了。

03

老板弟这一来，少了原先配合有福的工人，有福可苦了。淡季还好，有福撑过来了。如今这是十二月份呀，是一年中最旺的生意月份。再老实的人也有发火的一天，那是憋不住了。

早上刚出完一车货，下午又出一车回来，有福喝了一口水，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脸。十二月的闽南，天气也是一样冷的，别人都穿着毛衣外加大衣，有福穿一件秋衣还觉热。想着晚上还要加班出一车，看到老板弟一下车就坐在那看报纸，他粗声道：“人得有个臭样！”

“操人母。你是谁呀，我够得着你管吗？你是谁，你不就是我家的一条狗。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不让我操几声，你是不舒服呀。”

“人得有个臭样！你像只疯狗。”

买货的人了也看了过来，都在劝着，“算算去。” 其它工人了也跟着劝，就老板只顾着数钱，一声不吭。

老板弟更有存在感了，骂得更大声了，“操你妈，我早想叫你滚蛋了。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哥老同学的份上，你还能呆着。操你妈，你是皮痒讨骂，是不是？知道为什么不涨你工资吗？你个蠢猪，你就是不明白，你那个驴踢的脑袋怎么会明白。好，爷我告诉你，不涨工资的意思就是叫你滚蛋。你自己不害臊，还呆着，我叫你个不要脸，我叫你个不要脸呆着-----”骂着就抓起一把扫把掷了过去。老板看到大家大嚷一声才出来喝住。

有福默默解下围裙，对老板说：“志勇，我回家了，你再请个人吧。”其它的工人都觉得有福回家是个男子汉的决定，私下早就为有福的不平待遇叫屈了。

有福不在的时候，一时没找到人来顶，老板自己接过有福的活。一个礼拜后，有福又来上班了，听说是老板到家去求来的，还听说涨了200工资。吃午饭时，丽梅说悄声：“你这身板到哪找不到2500的工作呢，即是辞职了何苦又来。换作是我就是涨2000元，我也不来。”

有福笑笑说：“你知道的，农村的小学跟镇上小学的老师水平是不一样的。我二闺女在镇上上小学是志勇找人进的。一支草，一点露，一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