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暮之影》12
01
“你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吗？”
段暮微微一怔，手从琉可的肩头缓缓滑落。
琉可向后靠了靠，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心理学中有一种病，简单来说，就是被绑架者因为绑匪的一点小恩小惠而对他们产生了同情，进而产生好感，产生依赖，最后反过去帮助加害者。”
琉可的嘴角勾起浅浅的冷笑：“我帮你做事是迫不得已。不过既然我知道这种病，自然就会知道那是错的，会控制自己保持清醒。反倒是你，别把尺度掌握错了。我，不，是，她。”最后一句，她说得咬牙切齿。
双眸的深情被隐忍的怒火取代，但段暮依旧没有避开对她的目光。看着她再次摇晃着站起来，他伸手一把拉住了她。
“有的时候，我真恨不得撕了你这张脸。”他的牙比她咬得更紧。
“哈哈...哈哈哈哈.....”琉可突然大笑起来。俯下身，她将脸与他贴得更近。“我也是。不，应该是我比你更想。”
慢慢地直起身，她的笑容渐渐变得冰冷无：“我说过的，你不应该亵渎她。”
他缓缓地放开了抓着她的手。琉可摇晃着走到门边，伸手按亮了房顶的吊灯。
世界亮了......是该清醒了......
是夜，琉可在办公室里那张更大更柔软的沙发上沉沉睡去，段暮在里间的床上彻夜未眠。
第二天中午不到，“段暮和蔺家二小姐在办公室里过了一夜”的消息，全公司已然人尽皆知。
他在上班前人最多的时候，站在人来人往的公司大门口前，亲自将“蔺家二小姐”送上了“回家”的车。两人身上没有被换掉的衣服，自然就被昨天见过他们的职员轻易认了出来。
琉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那已不是她所能掌控的范围。她不在乎一切的流言蜚语和风雨欲来，那本不过是一些随着车远去，就可以抛在脑后的事情罢了。
因为，她还有一场更大的硬仗，将在后日到来。
02
“二小姐，欢迎回家。吃过早饭了吗？”车子停在段家侧楼前，金为琉可打开了车门。
“还没有。”琉可微笑着摇摇头。“本来段暮让我在公司吃，但我突然很想吃你做的三明治和毋米粥，就回来了。”
金也回以琉可一个好看的笑容：“我的荣幸。”说着将她让进了屋内。
片刻后，金还在厨房忙碌着，琉可站在门口不远处，淡淡地看着他。
“马上就可以了。”金加快了手下的速度。
“不着急。”琉可又走近了两步，静静地靠在门框上。
直到金将早餐放到桌上，琉可才走到餐桌旁坐下。“听说那个心理医生的资料你们已经收集到了，拿给我看看吧。”
“现在吗？”金微微蹙眉，“吃饭看东西对消化不好，您先吃完我再拿给您吧。”
琉可也没再坚持，而是拉开了一旁的座椅：“那你陪我聊聊天吧。在这里愿意和我说话的人，也只有你了。”
金犹豫了一下，然后脱去围裙，在琉可身旁坐了下来。
琉可轻轻地尝了口米粥，觉得很是可口。“改天教教我吧，”她说，“中餐里就是这熬粥，我是怎么都熬不好。”她慢慢地搅着还很烫的粥。“我姐姐就不一样，她熬的什么粥都好喝。你的也是，而且你的粥偶尔和她的味道很像。”
金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了僵：“您喜欢的话，随时都可以。”
“还有西餐，有空能不能也教教我。”琉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我不是很爱吃西餐，但是技多不压身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我这个笨徒弟？”
“二小姐哪里的话，属下自当尽.....”
“别再叫我二小姐了,你明知道我不是。”琉可突然打断了他，“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又何必勉强自己呢？”见金不解，她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段暮跟我提起过，蔺家二小姐曾经帮过你，也算是对你有恩，想必在你的心里，她也是极其重要的吧。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对我这个冒牌货如此礼遇呢？”
金微微一震，没有说话。琉可顿了顿，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苦笑不已：“最近装她装得太多，差点都快搞不清楚自己是谁了.....刚才的提议，是我僭越了，就当我没说过吧。”说完，她垂下头，开始慢慢地吃起手里的三明治。
金依旧没有答话，只是复杂而又高深的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你去忙吧，”琉可终于无法忍受他的目光，“吃完我自己收拾。”
金站起来，沉默着离开了餐厅。
然而，片刻后他又折了回来。重新站回琉可面前，他的手里多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和一个皮质的本子。
“这是目前能收集到的，关于那位心理医生的所有资料。”他将文件夹放在餐桌上。
琉可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金又将那个本子递到琉可面前。“另外，还有这一本。是我自己平日里画的食谱。”
琉可瞬间霍然抬头，一时无法置信。
“您先随便看看，喜欢哪个菜式我再给您教。”
琉可怔怔地接过了本子。轻轻地摩挲着有些发旧的皮革表面，她终于舒展开的笑容里泛起了点点水光。
“谢谢你，我的朋友.....”她低声地呢喃道。
03
在研究心理医生资料的间隙里，蔺轩昊和蔺雨辰相继打来了电话。蔺雨辰还好，虽然很是不悦，但还算克制的询问了琉可关于昨晚那件事情的原委，最后以姐姐的身份“提点”了琉可一番，告诫她不要和段暮走得太近，家里和公司都还在等着她回去。
蔺轩昊却出乎琉可意料的，电话一接通就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当然骂的对象不是“菲儿”而是段暮，但他几乎失态的表现令琉可颇感意外。
挂了电话，琉可一边将电话递还给金，一边困惑地问道：“蔺轩昊是只对蔺菲榕这样吗？”
金斟酌了片刻，才回答道：“算是吧。二小姐和他年纪相差比较大，蔺大公子一向很护她。事实上，蔺家所有人——包括已经去世的他们的爷爷和父亲——都对二小姐有种近乎偏执的宠爱。”
“偏执？”琉可没想到金居然会用这样一个词。
“呵，这也不是我说的，是少爷说的。”金讪讪地笑了笑。“少爷刚开始和二小姐谈恋爱的时候，蔺家从上到下都很反对，还曾经一度将二小姐软禁在家，禁止两人见面。按理说，段家和蔺家是世交，少爷的父母虽然早逝，但仍然是蔺氏集团的大股东，段家的产业也从未衰落过。况且少爷年纪轻轻就当了家，在他们同辈里也算是出类拔萃，蔺家没道理会那样反对。”
“所以他就说他们‘偏执’？”
“是，少爷还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甚至当着二小姐的面也说过。但二小姐也从来没有反驳，每次都是安慰少爷罢了。”
琉可一时不解。“那后来呢？怎么又会答应他们订婚？”
金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好像是少爷和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蔺家就答应他们交往了。您要是想知道具体过程，恐怕也只能问少爷了。”
眉眼低转，琉可再一次陷入了沉思。半晌后，她起身将之前关于蔺家和蔺菲榕的所有历史资料又统统翻了出来。
段暮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见琉可睡在一地散落的资料中间，手中搭着一只快要掉落的铅笔。
他扫了眼地上的堆积物，选择了一条绕一大圈而不踩着任何东西的路径，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身旁。蹲下身，他淡淡地端详了她片刻，将刚才顺手拿的薄被盖在她身上。琉可似是受到了惊扰，却只是转了个身，就又睡了过去。
段暮捡起从琉可手中滑落的便签本和铅笔，就地坐了下来。他已经听说了关于那两通电话和她询问的关于蔺菲榕与自己的事情。他知道，她一定又有了自己的想法。
就像此刻他手里握着的本子，翻开的这页上密密麻麻写的全是蔺家人和他的名字，以及一连串代表年份的数字。他一条一条地看过去，像是试图在她絮乱的脑洞中找出她最终的思路。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推醒了她。
琉可迷蒙地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段暮沉郁的面容。挣扎着坐了起来，她扯掉身上的被单，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段暮等着她喝完，又重新坐回自己身边。“说吧。”他将手里的本子还给她。
琉可却并没有接。“在此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她边说边重新拿了一个空白的本子。
“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她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了段暮的意料，低下的眼中划过一抹黯然：“是在我十五岁那年，我父母的葬礼上。”
“当时她只有十二岁，一直被她爷爷牵着，和其他蔺家人站在一起。葬礼之后，所有人都在假装关心段家的未来，只有她，发现了躲在天台角落里的我。”
段暮停在这里，不再说下去。琉可的神情也跟着有些黯淡。“也就是说，当时她是刚被领回蔺家，是么？”
“是。她是那一年才被蔺家人找到带回去的。虽然她不是蔺夫人所生，但从领回来开始，就一直被蔺家上下捧在手心里。尤其是她爷爷，开始的几年，除了上学，几乎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那你和她正式交往，是在什么时候？”
“她十八岁那年。”
“是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还是你得到他们家允许的时间？”
“得到他们家允许。”
“你是怎么得到的？金说，是你和他们家达成了什么协议？”
“当时蔺家的财务出现了问题，我补上了他们的资金缺口。”
琉可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停止了提问，却又在下一秒疑惑地皱起了眉。段暮也不打扰她，安静地盯着她脸上每一个变化的表情。
最终，琉可重新抬起头，正色地对段暮说：“我想要一份从她被接回蔺家开始至今，蔺氏历年所有的财务资料。”
“为什么？”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只是心里有个很模糊的推测而已。”琉可将段暮手里的本子接了过来。“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说着，她将心理医生的那份资料递到了段暮面前。
“这个人，我们必须得好好想想，究竟该如何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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