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喝牛奶

那一年，我17岁，在一处工地干活。工地附近有一个养牛场，一对中年夫妇养了十多只奶牛。中年男人姓姜，平日里沉默寡言，但是敦敦实实的很能干，附近的人们都叫他老姜。他的妻子，人们都叫他姜大嫂，也是很普通的一个人，微微发福的身体，脸上经常挂着笑容，人很慈祥。

我们的工地挨着他们的养牛场，经常见面，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我人小嘴甜，见他们就喊“姜大伯”“姜大娘”。他们也很热情的招呼我，尤其是姜大娘，见我就主动和我说话。“小娃子，看你正上学的年纪，咋就出来打工了？”有时她就喊我“乖，有啥事来和我说一声呀”！我说想看看她养的奶牛。她说，想来就来吧，啥时来都行。

姜大娘两口子的十多只奶牛养在一个大草棚里，姜大娘两口子住在紧挨草棚的三间房子里。他们每天晚上都给奶牛挤奶，为了供应每天早上买牛奶的人。

我想去他们那，其实就是想喝牛奶，据说，那是有营养的玩意儿，城里人才喝得上，我们农村人谁喝过那玩意儿？我听说我们村里有一个小孩，很小的时候，他母亲没有奶水，他是靠喝羊奶长大的，大老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一股羊膳味。而牛奶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一次下班后，我吃过晚饭，就溜到姜大娘那里。她正在那里挤牛奶，坐在一只矮矮的小凳上，明亮的灯光底下，白花花的牛乳射进了下面放置的白色塑料桶里。我第一次见到了奶牛和牛奶，心想，我一定要尝尝这牛奶的滋味。

我走进牛棚，和姜大娘说“大娘，我来帮你挤吧！”她说“好，娃子，你看，就这样子挤”。她用双手使劲撸着奶牛长长的奶子。我蹲下来认真观看，然后，就照着她的样子给那头奶牛挤奶。那头奶牛安详的站在那里，享受我对它乳房的按摩。姜大娘说“娃子，你帮我挤牛奶，我给你煮牛奶喝吧！”我心里顿时欢呼雀跃：终于可以喝牛奶了！可是，我却听到了我的声音“不，大娘，我不喝”！

我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为什么不说谢谢呢？我的小小的心思，小小的虚弱心，小小的骄傲！让我拒绝了姜大娘的美意！让我拒绝了我渴望的牛奶！

如果我说谢谢，如果我直接说我想喝牛奶，那么，我帮大娘给牛挤奶算什么？利益交换吗？我当时也不清楚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拒绝了大娘的好意。

也许我就是想给大娘留下一个助人为乐好少年的印象吧，或者就是单纯想讨大娘的欢喜。如果我一下子接受了大娘的好意，我怕给大娘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我继续给牛挤奶，丝毫嗅不到牛奶的奶腥味。心里既懊悔刚才的言语，又庆幸自己的机智，很矛盾。心里又盘算怎样才能喝到牛奶。

以后的日子，我就常来奶牛场，和姜大娘两口子唠唠嗑，帮他们给牛挤挤奶，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我也终于喝到了牛奶。当然，大娘她们并不知道。盛满牛奶的白色塑料桶就放在大娘屋子的墙角，我随时都可以拿起马瓢喝上一马瓢。

我已经连续喝了三天了，喝了三大马瓢刚挤出的牛奶。那还带着奶牛体温的液体，乳白色的，有些粘稠，味道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美好，寡淡无味，甚至还微微有些腥膻。只是，我想到这是营养品，立马拿定主意，不好喝也要喝上一马瓢。

我已经连续喝了三天牛奶了，在第四天的早上，我一觉醒来，感觉嘴唇上有异物，有些不对劲。叫身边年长的工人一看，原来嘴唇上起了一个泡。他说“你小子是上火了，要多喝水了”。晚上我又去奶牛场，姜大娘一看见我嘴上的泡，就说：上火了，大娘给你煮牛奶喝，败败火。

她从桶里舀了半瓢牛奶，倒进一个壶里，兑了些水，又抓了一把白糖，把壶放在炉子上煮了起来。一会儿功夫，奶就好了。大娘把煮好的奶倒进马瓢里“凉会儿喝吧，娃子。喝鲜奶很上火的，要兑水煮了喝。以后想喝就叫大娘给你煮啊”。

我有点羞愧：大娘看出来了吧，我偷喝了她的牛奶才上的火。我端起马瓢，小口喝着还微微发烫的牛奶，甜甜的，还有一股奶香味道，真好喝。

在那一年，我没少喝姜大娘煮的牛奶，没少麻烦他们。我对他们夫妇满怀感激。

时光飞逝，转眼我已步入中年，旧日的许多人和事都已忘却和模糊不清，但姜大娘还藏在我的记忆深处，还有那刚煮过的牛奶的香甜味道，让我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