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出身在湘西,那个地方盛产土匪,不过沈从文给人的感觉全然没有湘西人的精悍勇猛,个子不高的他长得白白净净,戴着眼镜,说起话来轻轻柔柔的,给人一种斯斯文文的感觉。
第一眼看,哪会想到这个人出生在土匪窝子里,还当过著名的“竿子军”,这不就是个江南小生吗?
除了长相,沈从文的性格看似也很文弱,没事爱哭鼻子。郁达夫当年来北京见到只穿着两件夹衣御寒的沈从文,将自己的羊毛巾送给了他,沈从文感动地伏在桌子上痛哭流涕。追求张兆和的时候,被拒绝了时常一个人感怀流泪,被接受了又喜极而泣。年近七十,拿出张兆和给他写的第一封信给二姐张允和看,自己哭得像个孩子。
文人大多有几分真性情,但沈从文起码看起来不那么爷们,也和匪气挂不上钩。
不过人性是很难捉摸的,单凭外在印象去评价一个人是很愚蠢的,这个世界有让人失态的迷狂、使人扼腕的怯懦、令人轻蔑的圆滑世故,也有与之相对应的冒险犯颜、极言直谏的脊梁风骨,一个孱弱的身体也足以撑起一个伟大的灵魂。
熟悉沈从文的钱钟书曾这样说过:“你看从文这人微笑温和、文雅委婉,他不干的事,你强迫他试试?”
也许湘西的青山绿水没有给他一副强壮的躯体,但却给了他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故乡的风土人情没有给他雷厉风行的性格,却给了他一颗不羁的赤子心。
他笔下的翠翠、夭夭、三三,这些充满生命力的女子,在挥洒野趣的同时,无一不洋溢着真善美,他用饱含感情的笔端倾诉着对生命近乎赤诚的热爱,且至死不渝。
沈从文苦苦追求张兆和,并赢得美人心的故事一直被传为美谈,这个出身行伍的乡下人,执着地进行了四年的情书轰炸,把死磕和韧劲发挥到了极致。
没有钱,没有好口才,但我会写,一封封滚烫的情书成为了民国文学史上最美的情话:“在青山绿水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
有人说沈从文这种死磕到底的追求,透着一股匪气,死缠烂打,不到目的誓不罢休。
沈从文写的情意绵绵的情书可能是风花雪月,但能够坚持接近四年不放弃倒真是荡气回肠,有那么一股匪气。
在《一个大王》里,沈从文写了这样一个人,这个人叫刘云亭,可以说,他对沈从文进行了爱情启蒙,也让沈从文重新定义了爱情。
沈从文十四岁投身行伍,看尽人间冷暖,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做过很多年补充兵,做过短期正兵,做过三年司书,以至于当流氓”。
二十岁的时候,沈从文随湘西的部队来到四川结识了当过山大王的刘云亭。
刘云亭原本是个胆小怯弱的农民,后来当了土匪,逐渐变得胆大仗义,而且杀了不少人,还娶了十几位压寨夫人。后来有一次出事恰好被沈从文所在部队救了,便当起了警卫排长。
他酒后经常和沈从文讲自己的故事,沈从文从他那里知道了诸多黑暗的现实,并且逐渐去思考那些行为背后所隐伏的生命意义。
沈从文所在部队驻地的河对岸的一个庙里曾经关押着一个绝色的女囚犯,也曾经是个土匪头目,这个女子的故事总被士兵们添油加醋地来传来传去,沈从文一直想去看看。
一天,刘云亭叫沈从文一起去看那个女囚犯,沈从文才知道,刘云亭早就和那个女子勾搭上了,甚至想通过关系把她弄出来,二人一起占山为王,逍遥快活去。
沈从文描述那个女子:“不算是怎样稀罕的美人,但那副眉眼,那副身段,那么匀称合度,可真不是常见家伙”。当晚刘云亭便留宿在那个女子的住处,让沈从文一人回驻地。
不过二人的事情很快败露了,上级军官十分震怒,第二天便将那个女子处决了,刘云亭知道消息后,躺在床上七天不吃不喝,近乎虚脱。
七天后,刘云亭吃饱了饭,仿佛变了一个人,对沈从文说:“兄弟,我运气真不好,幺妹是为我而死的,我哭了七天,现在好了”。刘云亭最后也因为那个女子的牵连被枪决,但这件事对沈从文的影响非常大。
沈从文认为,刘云亭这样一个草莽,都如此重情重义,可以为自己喜欢的女人痛哭、绝食,如果自己遇到了喜欢的女子,也一定会这样。
几年后,他遇上了那个叫张兆和的女子,并匪气般地追求向往的爱情,这个乡下人也如愿以偿地啜饮上了爱情的甜酒。
在《雨后》里,沈从文写道:“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会等”。她可能会来,但如果等待的过程,多那么点顽固和执着,也许这等待便有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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