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欧

老欧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李老头。

李老头不情愿地掀开被子，抓了件外套披上，趿着拖鞋边走边喊道：“谁啊？”

“是我，扫街的老欧。”门外的声音响起。

李老头赶紧亮了客厅的灯、打开了门，一股呛鼻的酸酒味冲了进来，只见老欧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黑瘦的脸颊往下流。一个醉汉斜在他身上。

“老李快帮忙搬把椅子出来。”老欧气喘吁吁地说。

李老头赶紧提了把大靠椅放在了门口，老欧把斜在身上的醉汉慢慢地卸在了椅子上。

“唉呀，累死我了！”老欧长吁一口气，整个人瘫靠在了门框上。

“老欧，这人谁呀？你认识啊？”李老头借着路灯微弱的光打量着躺在靠椅上的人。

“不认识，小地方酒家门前捡的。”老欧擦了把汗。

“你不认识？那你捡来干嘛？小心惹祸上身。”李老头边将一杯热水递给老欧边念道。

“那也总不能让他一直睡地上，这大冷天的非得冻死不可。”老欧捧着纸杯没喝，他使劲地摇着醉汉，“喂，醒醒，喝水、快喝点水！”

那人微睁了一下眼睛，老欧枯槁的手赶紧扶起了他的下巴，慢慢将温热的水注入他嘴巴。那人喝完又仰着头睡着了。

“老李，帮忙拿条毯子给他盖盖。”老欧笑着对李老头说，这一笑，原本包着脸颊骨头的皮像是被揉搓的纸团，沟壑纵横。

“嘿，你还真不跟我客气。”李老头也笑着回应。

“没办法，我家离这远。这条街我扫了一年多了，知道老哥你人好，看得起我，帮个忙吧。”老欧朝正往里屋走的李老头大声说道。这稍许的歇息，老欧的声音立马又中气十足了。

老欧接过李老头递过来的毯子，替那醉汉捂严实了，便起身准备道别。

“老李啊，我看这人没什么事了。我先去扫街了，扫完我就来找你，行吗？”老欧看老李不说话，便又说：“你别担心，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有事我担着！”

李老头凑过去看了看那醉汉呼吸什么的都正常，便只好招招手说：“去吧，快去快回啊！”

老欧转身快步走到小地方酒家门前，拾起地上的扫帚，唰唰的扫地声立刻像利剑一样划破了寂静的清晨。

等老欧扫完街道回来时，那醉汉已经走了。

“老欧，你可是救了只白眼狼。”李老头笑着说：“那人酒醒了，啥也没说就直接走了。”

“那有什么关系。我是怕他冻死在外头，又不是冲着他会给我多少感谢费才帮他的。”说罢，他拉开橘色工作服的拉链，从里面黑色旧棉袄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老哥，早上给您添麻烦了。”他恭敬地说。

“哟，我还以为你不抽烟的呢。”李老头有点吃惊。

“我抽的少。扫街的时候没功夫抽，扫完还是偶尔抽一两根。”老欧边说边摸出火机给李老头点上火。

李老头边抽烟边说：“走，走，进屋坐会去。”

老欧看了看粘满油污的橡胶鞋，吸一口烟说：“我还是就到门口坐会吧。”说完他拍拍身上的灰尘，一屁股坐在了刚才那醉汉坐的椅子上。

老欧负责的这条街道虽然不长，但却是县城里最热闹的夜宵街。无论春夏秋冬，只要一到天黑，整条街就张灯结彩，各式餐饮招牌霓虹闪烁。夜的狂欢往往都会从天黑一直持续到半夜两三点。

生活在这条街道楼上的居民一到晚上就被呛人的油烟和烧烤的炭火烟熏绕；耳朵里也是充斥着各种哈哈的谈笑声、醉酒划拳声；老鼠、蟑螂那更是家中常客。按说，这么差的居住环境，应该鲜有人会在这里常住。

可这条街胜在地理位置好，周围配套齐全，交通也便利。最主要的是这条街都是自建楼房，每户盖六层高楼，一楼商铺出租，三楼自住，其他楼层修改成小单间低价租给附近的工人和陪读送饭的家长。

李老头早些年钱紧又不敢背债，只买了夹道里一小块不起眼的地，前后只有50几个平方。他盖的这个小六层刚好够自己一大家子住。老婆走后，他就在一楼独居。

也正是因为这里人气太旺，产生的垃圾那也数所有街道里最多的。特别是早上，地上的油污、呕吐物、残羹冷炙看着就会让人作呕。好多环卫工人做一两个月就申请换地方，再次轮到时也是边扫边偷懒，经常留点剩余不打扫干净。渐渐的，商户和居民们的怨言高涨，有些人甚至开始找相关单位投诉。

老欧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调来这里的。他住离这里4公里外的城北，原本负责的是城北的一条街道。调来后，他每日骑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来这里上班，雨雪天也骑。

老欧上岗第一天，附近几个爱闲聊的妇人们就开始叽叽喳喳了：“这老头怕是有60岁了，这么精瘦拉的动板车吗？”“是啊，你看那颧骨高的吓人，手脚也不大，浑身也就眼睛亮敞。”“怕是做不了一个星期就要跑了。”可一年过去了，老欧还在这。

“我说，你也是当爷爷的人了，怎么还在做扫街这么累的营生？”李老头提了把椅子在他身旁坐下，笑着问。

老欧用手摸了摸黑白夹杂的头发，有些腼腆地说：“我大儿子媳妇和我们住一起，大儿子又生了三个小孩，家里开销大，我扫街赚点钱给孙儿们零花。年轻时，我也不做这个。”

“家里这么多人呐，那房子够不够住哦？”李老头关心地问道。他心里清楚养育一个孩子直到帮助他完成婚姻需要的所有花销，何况老欧还不止一个孩子。

“够的。我年轻时胆大，三十来岁进城，赚了几千块钱就敢借钱去买房了。一万八买了一层楼，300个平方呐。”说到这，老欧双眼熠熠生辉，两条浓密的眉毛也越发有神了。“现如今，一万八怕是厕所都买不到了。”

啧啧，好家伙，胆够大。他要赶上我那个可以买地皮的年份，估计这会也躺家里收租了。李老头听着，心中却早已百转千回，正打算和老欧说说现今的房市时，“哔哔…哔哔”老欧别在腰上的手机却响了。

“喂，啊！哦！好、好，我这就回去了。”老欧洪亮的声音响起。

“老李，家里有事，我先走了啊。”说完，老欧起身快步走向垃圾中转站的杂物间。老欧收拾好杂物，推着自行车朝马路走去。

清晨的阳光温暖地照着寒冷的大地，老欧的自行车迎着阳光咯吱咯吱地转了起来，单车上那一抹耀眼的橘色成了马路上最亮丽的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