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夜话（立水碗）

记忆中，小学的课程中有《思想品德》，中学有《思想政治》，大学就更多了，《马哲》《毛概》《邓论》，不胜枚举。然而中心理论只有一个，宣扬无神论和唯物主义理论，用辩证法看待、分析和解决问题。

然而，这些东西同《道德经》《金刚经》《圣经》《古兰经》等等一样，晦涩难解，并不被底层劳苦大众所接受。而且当今社会，信教自由，允许无神论和各种教会兼容并包，共同存在，所以人们会去寻找适合自己的神。

无论是唯物的无神论，还是唯心的有神论，其理论对劳苦大众来说，都只是为自己的的精神寻找一个寄托，当迷茫或举足无措时，可以找一个虚拟的对象来倾诉。这样的话，无论是乌托邦的鼻祖马克思或者马赛克，都太虚幻，明显不适合。反倒是被塑造的有血有肉的三清啊，如来啊，上帝啊，安拉啊，更容易被人接受。

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且多民族的国家，信仰或图腾比较复杂。有对天地山川的崇拜，有对鸟兽虫鱼的崇拜，有对上古之神的崇拜，有对前世先贤的崇拜，甚至有对生殖器的崇拜。而我们所知道更多的，是对四大教的崇拜。

四大教会中，其中天主教，主要是清末至二战时期外国传教士遗留的产物，多集中在沿江或沿海的港口城市；而伊斯兰教则是古丝绸之路的馈赠，多集中在西北近中亚的地区。这两种教会，均属于舶来品，传播也存在区域的局限性。

而同属舶来品的佛教，就做的非常成功。一是因为其传入中国比较早，二是政府对宣传和利用的重视，三是其理论与普通民众的心理产生了共鸣，四是他不排除异教徒，甚至用自身的特点，去和本地原有的教会进行融合，取长补短，共同发展，所以才出现了《西游记》中大闹天宫时佛祖救驾的情节。《封神演义》中甚至有了道佛相通的现象，至于“老子化胡”的故事，更为传奇。

无论是“白马驮经”，还是“玄奘西游”，这些都是后世佛家为推广做出的宣传物，毕竟它是舶来品，而华夏正宗，却是三教之外的九流之家，尤属儒家和道家，理论更丰富更完善，影响力也更深远。后来因为科举制的成熟，儒教彻底沦为高大上的文人墨客的标榜，而只有原生态的道教，经过历朝历代的努力完善和发扬，逐渐被平民百姓所接受，无论是天一派，茅山派，还是全真派，都有大批各自的粉丝。

道教的成功，不同于儒教只重视理论。它在理论之外，塑造了各行各业的神，有血有肉。让人们臆想到，除了现实中的这个朝廷，在天上还有一个完美的天庭，所有的天神，包括玉帝，都对应现实朝廷上有一个相应的身份和官职。而且天神们神通广大，长生不死，知过去晓未来，任何恶行都逃不过他们的法眼。这样，给民众们美好寄托时，又同时通过金元大棒理论，对民众行为加以约束。

我从懂事起，就通过传说、瞎说、胡说，知道了很多神仙鬼怪的故事。都说“治世的和尚、救世的道士”，的确不假，关于这些故事，大多都发生在过去混乱的战争年代。有油坊油榨成精的故事，有石棺尸首不腐的，有死后借尸还魂的。反正太多了，我逐一详述。

过去榨油，不论芝麻，菜籽或花生，都没有电动设备，全部依赖油坊的木质油榨，虽然是一个长长的横放物什，类似于石臼原理，利用舂的惯性来挤压榨油。现在早已淘汰了。相传五十年代，我们村油坊有一个油榨，满清遗物，用来上百年了，因为吸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油水也吸足了，在一场大洪水，成精了，随洪水而去，不知所踪。临走时，周围村落，被洗刷的干干净净，至今老年间的人回忆起来，还绘声绘色。

而石棺的故事，则是发生在农业学大寨的时期。当时为了丰产，兴修水库。村里在一片荒地挖到一座野坟，里面有一口石棺材，很沉，而且密封特别严实。当时大家都猜想，这是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墓啊，石棺里是不是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啊，真那样大家就发了。鉴于天晚了，就临时决定第二天人到齐了，一起开棺，见证奇迹。于是当晚委托旁边的两兄弟照顾现场。后半夜，月光如水，兄弟俩按捺不住好奇的心理，然后商量一起打开石棺先看看。斧子、凿子、铁锹，整整忙活了后半夜，到东方泛白的时候，才将石棺撬开。打开的一刹那，阳光刚好照射进去。原本一具年轻貌美、面色如生的女尸，瞬间消失。或许是迅速风化所致，只是两兄弟，当场吓死一个，另一个从此疯疯癫癫的度过了余生。这是舅妈娘家的故事，每次她娓娓道来，都是那么生动。

至于借尸还魂的故事，就是我的本家了。按辈分，我们得叫她曾祖奶奶，据说她脾气很不好，尤其对长辈没有尽到孝道。不过农村出身，身体强健，七十二岁时，还能上山放牛割草。也就在这年的一次雨后，在山上摔了一跤，然后就去世了。我们这里延续的是土葬，老人去世，葬礼仪式要经过三天两夜。一夜为唱孝歌的小道场，一夜为超度法事的水陆大道场。就在大道场的后半夜，准备即将入殓的时候，棺材里发现有动静，揭开之后，发现她复活了。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有一定道理的，随后，这位曾祖奶奶又活了两纪24年，真正的长寿。而且自此以后，她一改往日的暴躁脾气，什么事都以和为贵，周围的人都认为，这大概是哪位寿不该终的人还魂附错体了吧。

除了这些，还有很多不科学的东西存在。比如七星灯延寿，鬼打墙，鬼扬沙，九龙水，奇门遁，三昧真火等等，特别是有人得了重病，久不能治，就把喝过的中药渣撒在路上，过往行人有踩过的，就会分走他一丝病痛。或者家里有小孩得病久不能治的，就用一把诅咒过的弓箭挂在树上，箭头上扎一张钱币，谁贪财取了，孩子的病就会转移到拿钱的人身上。小时候见过，却没敢拿过。

至于三昧真火，则讲的是未成年孩子的问题，这个不知道如何解释，但是我确实经历过。据说，每个人都有三昧真火，年龄越小，火气越旺。尤其在十二岁一下的孩子，火气旺的同时，天眼都还没闭，有时候能看到灵异世界的东西。我记得八岁那年，家里还在种植烤烟。有天傍晚，倾盆大雨，突然在对面山坡上发现三个点燃的火把，按常理，那么大雨是着不了的。只见三个火把迅速向山下的水库移动，雨中并没有见到火把下有人举着，好奇怪，就告诉父母。他们朝山上看了一下，什么都没，觉得有点意外，认为我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赶紧领我进屋。随后不到一刻钟，传来本家一位嫂子因家庭纠纷跳水库自杀身亡的消息，坝基上人头攒动，嫂子跳水的时间和我看到三个火把的时间很吻合，现在想来，或许那就是她的三昧真火了。

小时候，家里有一片荷塘，里面还养了很多鲤鱼，草鱼，鲢鱼和鲫鱼。有一次清理荷塘，捞起好多鲫鱼，母亲就跟我们熬鱼汤喝。本来很鲜美的东西，却因为鱼刺卡住喉咙，让我哭的呼天抢地，喝醋都没能解决。正巧本家的大仙儿路过，就求助于他。他让取来黄纸和半碗水，喃喃自语了一会儿，将咒语通过剑指画在了黄纸上，然后烧成灰融在半碗水里喝下去，据说画的是九龙符，专镇河海鱼虾，化成九龙水喝下去，立马起效。说来奇怪，喝下去之后，喉咙立马不痛了，至于真的还是假的，也无法考证。

至于鬼打墙，恐怕是我们经历过最传奇的一件事了。记得高考前一年的暑假，我们去一个同学家玩，吃过饭已经天黑了，接到另一个同学的电话，让我们直接去他家歇息，第二天一起去水库钓鱼。从第一个同学家到后一个同学家，中间只要穿过一段火车隧道，然后走一段土坡就到了。隧道很凉，我们鱼贯而行，出了隧道就是一面山坡。就着朦胧的月色，我们向同学家赶。路过一块地头，发现多出一座新坟。或许新埋不久，还没有砌坟头立碑，花圈散了一地。其中不知道是谁尿急，让等等。大家就一起围着坟边尿尿。突然一个同学说：“你看，那里有张遗像，那女子的图像还挺漂亮，快看，她居然还朝我们发笑。”我们听了顿时毛骨悚然，一起骂他神经病。然后接着赶路。从这以后，我们明明走到同学家后面了，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坟头的位置；再往前走到同学家后面，发现又回到坟头位置。连续五次之后，我们意识到，不好了，遭遇了鬼打墙。于是我们一起大喊救命，明明看见同学家的灯亮了又灭了，兴许是根本没听到，就像我们处于真空状态一样。我们四处搜寻，发现对面山腰上有灯光，直觉告诉我，那是打猎的。于是我们一起朝猎人喊救命，还是没回应。正在我们手足无措的时候，猎人那里发出一声咳嗽，兴许是抽烟呛到了，我们立马喊救命，这是猎人听到了，问干什么，我们喊有鬼啊。这时同学家的狗发现了，汪汪直叫，我们才脱离鬼打墙的状态，同学才应声来接应我们。这个故事，或许是因为火枪的杀气，才镇住了污秽，至今想来，都有点后怕。

更可怕的是本家一个堂哥，是一位屠户，常年杀生。他有一个儿子，也很霸道。他的业余爱好是用火枪打猎。有一次，他发现家对面的山腰上有几只山鸡，就去把火枪装好了，带着儿子去山上。他儿子说先跑快点去找位置，然后告诉他。等他儿子钻到树丛里喊他时，他也发现了山鸡，于是开枪射过去。山鸡没见打着，他儿子应声而亡。因为是打死了自己的儿子，当时不知道如何量刑，只知道从此以后，大规模收缴猎枪。自此以后，他不再杀生，也不再打猎。

然而，乡下最常见的，还是“立水碗”这个传统习俗。这是一个给小孩子治疗遭遇污秽之后“胃痛”或“吵夜”现象的方法。昨天晚上，小侄女哭了近两小时，就是不睡觉。开始以为饿了，给她吃的她也拒绝；以为她可了，给她喝的她也拒绝；以为她热了，空调打开依旧不起作用。我突然问母亲，天黑之前是否去过哪里。母亲恍然大悟，说没去过哪里，就是去房檐下收过晾晒的衣服。据说小侄女当时出门就说害怕，以前从没这样过。我问咋办，母亲说那就立个水碗吧。于是取了半碗水，三支筷子，嘴里念念有词，从隔壁去世的蒋婆婆，到对面的刘爷爷，再到斜对面的邝爷爷，直到路口的陈老头，筷子才算立住。于是，一切责任都是因陈老头而起，他生前小侄女就怕他。说来奇怪，筷子立稳之后，小侄女立马止住了哭声，一会儿就睡着了，真是不得不服。母亲叮嘱我，半小时之后，如果筷子没倒，就用棍子打倒它，这样就象征性的将陈老头赶走了。只是，后来我棍子准备好了，他却提前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