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两姨亲不算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所谓的“两姨亲”,又称姨娘亲。指亲姐妹的子女之间的亲属关系。
缘起
今天想回忆的不是我的姨姨,而是爸爸的姨姨也就是我的姨奶。之所以会想起这些老太太,是因为见到了姨奶的孙女,想起了父辈和早已作古的那些姨奶们。
爸爸七岁丧母,那一天任家大院因为瘟疫死了7口,其中有爸爸的妈妈和两个姐姐(也许是妹妹)3口。两年后,爸爸的爸爸因破伤风死去,爸爸成了孤儿,他到姥姥家寄居,由姥姥姥爷抚养。
爸爸有5个姨姨和一个比他小一岁的舅舅。除了姥姥姥爷疼爱他,几个姨姨对他关爱有加。随着他的姥姥姥爷老去,尤其是在他舅舅30几岁因车祸去世以后,几个姨姨成了他在世上最亲的人。
因为这种关系,几个姨奶在我脑海里有很深的印象。
大姨奶颜氏
大姨奶嫁给了颜家,丈夫颜国清是妈妈的舅舅。舅姥爷从小给人扛活(给姥爷家赶大车),是一个大字不识老贫农,但因为他留着山羊胡,有点像满清遗老,让我觉得很有文化的样子。他的口头语是“妈拉个巴子”,经常一脸严肃,很少看到他笑,所以我从小就有点怕他,每次去舅姥家都躲着这个舅姥爷。
舅姥爷颜国清因为是两方面亲属,妈妈管老颜头叫老舅,管姨奶也就是爸爸的姨姨叫老舅母,爸爸就随妈妈叫,管他的姨叫老舅母。不过好像也听爸爸管颜家舅姥叫过二姨。这个姨奶在姥姥家排行老大,按理说是我的大姨奶,不过那时候大家族中一般都是按照孩子出生的顺序排行,她在同族堂姐妹中排行老二,所以常听爸爸的两姨弟们叫她二姨。
这个舅姥也就是我的大姨奶裹着小脚,所以她经常盘着腿在炕上干活,如果下地走路,佝偻腰颤巍巍好像随时会倒的样子。
大姨奶也是我的舅姥记忆最深的是舅姥糊的纸笸箩非常精致,在铁盆上用浆糊一层层粘报纸,报纸干了就成了一个纸盆的形状。那时农村家家户户都有这种纸笸箩,装烟叶叫烟笸箩,过年的时候用来装瓜子、花生和糖块儿,就是不碎的果盘了。
舅姥还会做剪纸,那时候彩纸不多,或者老一辈传下来的人剪纸就就是黑色的,每到过年的时候,舅姥都会用剪刀拿白纸剪出一些兔子、公鸡等小动物,然后用煤油灯的灯烟把剪纸熏成黑色,粘在墙上、窗棂上,非常好看。
记得舅姥能用烟袋杆里面的烟袋油子给人治病,好像是治小孩腹泻肚子疼之类的毛病。把烟袋锅、烟袋嘴儿从烟袋杆上拔下来,从笤帚上撅下一根细棍儿插进烟袋杆,来回抽动几下就会有烟袋油子带出来,用手剥下来,团成一小粒,就可以当药丸儿给人吃了。估计这种烟袋油子和大烟浆的效果差不多,有毒不能过量服用,但是确实有治疗腹泻的作用。
舅姥活了89岁。她去世之前的弥留之际我回去看她,清醒的时候她还认识我。后来发生了一件很奇异的事情:舅姥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按照农村习俗要带气抬进棺材里,可是舅姥在棺材里一夜没咽气,寒冬腊月棺材停放在院子里她也没被冻死,大半夜守灵的人听到棺材里有“呸儿…呸儿…”吐唾沫的声音,以为舅姥是借气还魂了,没办法只好抬回屋里停在炕上,好像贴了什么符,大家又守了一天才走。
二姨奶于氏
二姨奶嫁给了弓棚子老于家,印象中对二姨爷记忆不深了,好像和舅姥爷老颜头差不多,也留着胡子。
二姨奶和大姨奶(舅姥)亲上加亲做了亲家,大姨奶的儿子娶了二姨奶的二女儿。大姨奶(舅姥)是妈妈的舅妈,是爸爸的姨姨,大姨奶的儿子是妈妈的姑舅兄弟,又是爸爸的两姨兄弟,而颜家这个兄弟娶的媳妇,又是爸爸二姨家的妹妹。所以这关系看着有点复杂,我管舅姥的儿子也就是爸爸的两姨弟妈妈的姑舅兄弟叫舅舅,而管舅舅娶的媳妇叫二姑,这样显得更亲近一些。
于家二姨奶经常会来大姨奶(舅姥)家串门,一是因为姐姐家在老屯住,来姐姐家就是回家了,二是因为自己的姑娘给姐姐当儿媳妇,来姐姐家就是住姑娘家。
于二姨奶也是裹小脚,她来串门我觉得很有热闹看:看两个裹脚老太太盘腿在炕上抽烟袋,看两个老太太穿着尖尖的鞋子在地上晃来晃去的走。两个两姐妹都是好性格,从来没看到她们发过脾气红过脸,我很愿意亲近她们。
我的奶奶
我没我看过我的奶奶,我的爸爸7岁没了母亲,他对自己的妈妈也不会有什么记忆。
我的奶奶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三,至今家中保存着一张破损的老照片,照片中穿着花长褂的是我奶奶,爸爸年轻时照片上的脸型简直和奶奶一模一样。
奶奶应该没有裹小脚,看来奶奶得封建思想不那么重,或者是有主见,有反抗精神。
爷爷那时应该很穷很穷,至于怎么娶到了大户人家的闺女,爸爸和妈妈活着的时候没有说过,现在老人们都不在了,这一切都成了迷迷。
奶奶生了两个姑娘,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爸爸),却因瘟疫带着两个姑娘走了。她的生命虽然短暂,她短暂的一生可能从来没有人记得,但是她给了爸爸生命,爸爸又繁衍了四个儿女,四个儿女又生了9个孩子。
刘氏这一脉,因为奶奶得以繁衍,此时此刻,我对奶奶报以最大的感恩,同时感恩我那和奶奶一样不被人记得的早早离开人世的爷爷。
四姨奶郑氏
四姨奶嫁给了郑家。从小看到四姨奶我就会跑跑开,因为四姨奶有精神病,时好时犯,犯病的时候就目光呆滞,嘴里不停的骂人。
四姨奶任国芬郑家的姨夫爷像是个黑社会的人物,走路趔斜着身子,经常扛着一杆洋炮,有生产队的时候他是队里看青的,包产到户以后他也看青。
不只是我,孩子们都怕他。有时候他想稀罕稀罕我,老远我就被他吓跑了。
四姨奶是大脚。虽然她时而疯癫,但是她精神好的时候我们还是愿意亲近她,因为她嘴里总是刘喜民刘喜民的叫她的外甥,我们从小就知道她对爸爸好。就是疯癫的时候,也抠别人家的土豆往外甥家院里扔。
据说爷爷去世以后,我爷爷的叔伯兄弟我三爷想把我爸爸接回欢喜岭抚养,到加四号和老任家说这事儿,被我四姨奶知道了,在精神病发作期间的郑家四姨奶大骂起来,护住她的外甥不让任何人接近,最后三爷只好作罢。
四姨奶和我们都在前加四号屯住,两家离得不远,又在同一个生产队,四姨夫爷虽然看似凶神恶煞,但是对他这个孤苦伶仃的外甥一定有过很多关照。
五姨奶李氏
五姨奶嫁三岔河附近西九号李家,不知什么时间随姨夫爷搬到双鸭山。
记忆中五姨夫爷一直是吃苦耐劳,在老家时经常去附近的粮库、车站抗麻袋,后来和姨奶去木材厂班,姨奶在后勤,(好像还做过会计是保管记不清了),姨夫爷在前线,抬圆木(这行叫樵行,叫白了就是 jiaohang)。有一年帮我们家买批发了很多有瑕疵的花灯芯绒,妈妈卖了一些,大哥还背着布匹走街串户卖了一段,贴补了一点家用,还做了很多棉被面,老家到现在还有那一批灯芯绒做的被子和褥子,是一个永久的回忆。
五姨奶任国琴五姨奶白白胖胖的,很富态的样子。他老人家的儿女也都在双鸭山,发展的很好,爸爸健在的时候,五姨奶每次从双鸭山回来都会到家里坐坐,看看她心疼的外甥。爸爸在双鸭山时,这个五姨对他接济不少,爸妈结婚,五姨奶还赠送了大柜和大柜上面的摆件(现在还完好地保存着)。2000年父亲去世,没有告诉远在外地的五姨奶,后来五姨奶回来听说后哭了好久,从那以后再也不到我家的老宅来,也不敢从老宅前走,说是怕想起她的外甥刘喜民,想起来就会哭得止不住。
记忆中五姨奶每次回来都在她的两个侄子家轮流住上几天,她的侄男外女包括我们这些孙子外孙辈儿的,每天都围着老人家像孝敬老佛爷一样。姨奶的孩子们也就是我的叔叔姑姑生活得都非常好,每次到老家来都会额外关照姨奶的两个侄子也就是任家我的两个叔叔,好像会给一些财物之类的。
五姨奶在几个姐妹中是最长寿的,2020年去世,享年93岁。
可以告慰姨奶的是,我们现在和姑姑叔叔来往的很好,亲情不但不能间断,而且要更加浓重。
老姨奶李氏
老姨奶嫁给了本村后加四号屯的李家。
在我的印象中,老李姨夫爷是手艺人—木匠,很有头脑,能说会道,凡事都处理的很周全,在家族中也是很有影响力的人,后期在生产队时喂马,算是最清闲的活计。老人家非常热心,很有号召力,村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都找他当支客人。
老姨奶脾气好,善良,年轻时也吃了不少苦,李氏家族是个大家族,家大人多,不仅负责一群孩子的吃喝拉撒,洗洗涮涮,还要照顾年迈脾气又不好的老人和未婚的两个小叔子,老人脾气不好,把老姨奶气的暗自流泪。吃了不少苦,操了不少心。姨奶的子孙们发展的都不错,也很孝心。可惜的是,刚到享福的时候突然得了脑出血,八十岁卒于老家。
老姨奶也是经常把他的外甥刘喜民挂在嘴上,她性格和蔼可亲,又是一个村住着,见面的机会多,我感觉特别亲切,然而却回忆不起来更多的往事。
我的舅爷
我舅爷任国山是我太姥爷任广福的独子。小伙五官端正,精神,帅。和我奶奶她们兄妹最像。因为家中唯一的男丁,因此备受宠爱,舅爷热心肠,对我父亲这个比他大一岁的外甥也特别关照,舅爷成年后很有办事能力和领导能力,在村屯里小有名气,后来做了弓棚子公社四号大队第六生产小队的队长,为人仗义。可以说是横刀立马的人物。在队里做的风生水起,颇有信度。自己赢得了口碑,社员得到了利益。
舅爷任国山舅爷膝下有两男两女,老姑娘因一次得病高烧,烧退却后留下来后遗症,语言不清,舅爷舅奶因此也操了不少心,多次四处寻医问药,以求得愈,1969年冬季,舅爷坐着马车带着老姑娘去三岔河(现在的扶余市)看病,结果挺好,因高兴中午就喝了点酒(我舅爷喝酒有特点,脸红),归途中,马车行至西大七附近,后面驶来一辆解放牌汽车,因鸣笛急促,导致骡马受惊,马车骤然疾驰,舅爷担心马车上的人受伤,急怒中跳下马车紧追汽车,因为汽车上坡,舅爷抓住司机侧车门,司机一看红脸怒汉顿时惊慌,汽车加速,把舅爷拖出近百米后脱落在地被高速运转的车轮碾压,当场就没有了生命体征。就这样结束了短暂的生命。时年38岁。
舅爷的后代都发展的很好,虽然是普普通通的农民,日子过得都很殷实。因为在一个屯,又离得比较近,我们很亲,我们家里有个大事小情大叔老叔老姑都尽全力帮忙,大姑离得远些也不过20里,每次大姑看到我们都特别亲近,特别激动,拉着你的手,恋恋不舍,会讲起过去的事情,给我们留下美好的亲情之外,更留下来宝贵的精神财富。
怀念什么?
奶奶和她的兄弟姐妹们都已离开了人世,她们的子女也已经去见他们或者正走在去见他们的的路上。一代又一代人远去了,他们多为普通人,没有人为他们刻碑立传,没有人能够记住他们生前的故事,他们化为了尘埃,回归了自然,这就是生命本来的模样。
而今,因为机缘,想起这些老人,他们能给我的回忆是有限的,但是有很多故事是温暖的,在今天的回忆中,她们来过我的身边,和我重新活过一次。
太姥爷任广福如果问怀念什么?怀念有什么意义?我想说,作为他们的子孙,好好活着,传承基因,传承家风,传承精神,这就是意义所在。
他们并没有离开,我们也不会离开,因为任氏家族的血脉和精神会遍地开花,在后世子孙的身上得以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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