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血色夕阳里,鳌头之巅上,扬起下颚,浅笑烟雨群山。这个人是川嫦,还是张氏?是你,还是我?
这个大时代,逢场作戏还有把酒言欢,走南闯北把官方的社交讲的头头是道,我们活的多热闹!
城市中心的热闹,太多的物欲,太多的空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再合适不过。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去幻想前人的生活,我们好奇,为什么他们可以把生活过成想要的样子,而我们不过是行尸走肉,走向灭亡。所以我,反反复复地想起张爱玲,想起张爱玲的一支笔,把一个时代写得这样干脆。
张爱玲:这个大时代,有人热闹着灭亡,有人热闹着独活
我佩服很多古人,尤其是琼闺深阁的女子,人世间仓皇变故,有情人生死未卜,关起红扉,独自凭栏,竟还能说一场游园惊梦,折几支残花败柳兴叹故人,紧缩蛾眉画一画鬓云腮雪。也罢,窈窕依旧,红颜还在,等到大雁南归、郎君重逢,还是那个风华绝代乱世佳人。可惜这样的辗转和温柔,只发生在骚客梦寐的想象和诗人闲情逸致的笔锋里,而绝不是张爱玲。
张氏的孤傲,刻骨的苍凉,是身穿金色大团花,滚镶边的黑色晚清长袍,站在滚滚红尘之巅,冷眼旁观,赏玩人生。
她是一个大时代里的英雄。
在21世纪的今天,无数迷失在乌烟瘴气的钢筋水泥、昏昏沉沉走向虚无的生命里,还能被她的一句话,一段故事,惊醒,惊醒,惊醒……
“报纸上的手指甲,红蔻丹裂痕斑驳。”这是《年轻的时候》里那位女打字员,那位紧紧拽住岁月不愿意松手的妇人。“他是一个孤零零的旁观者,他冷眼看他们,过度的鄙夷与淡漠使他的眼睛变为淡蓝。”汝良真,那位浸透在最炎凉麻木的大染缸里孤芳自赏的凡夫俗子……“竟做了一场大梦。”
《海上花开》里花也怜侬有这样荒诞的一句话,却刚刚好,道破了张氏的风刀霜剑、千丈红尘。这场轰动文坛的春秋大梦,是和胡兰成欲罢不能的爱情,是锋芒毕露、享誉千古的文学,是张爱玲大起大落的一生。
四五十年代的上海,洋场烟火,风云变幻。张爱玲三个大字,横空出世在那个大上海,我要说的,不再是她怎样传奇的一生,我要说她的笔,她龙飞凤舞的笔,敲在你淌血的心里的笔。把张氏笔下所有悲剧人物置身在这个大时代,这样一场热闹的孤独里,是传统和现代的矛盾,青春和苍老的碰撞,人性和生命的辩证。张爱玲,正站在热闹的中心。
张爱玲:这个大时代,有人热闹着灭亡,有人热闹着独活“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这句话太有名,而这句话背后,是整个热闹的旧上海,整个病态的社会,是张氏笔下最让我刻骨铭心的郑川嫦。
要说张氏的笔,一定要说川嫦。
“……川嫦是一个稀有的美丽的女孩子……十九岁毕业于宏济女中,二十一岁死于肺病。……爱音乐,爱静,爱父母……无限的爱,无限的依依,无限的惋惜……回忆上的一朵花,永生的玫瑰……安息罢,在爱你的人的心底下。知道你的人没有一个不爱你。”
全然不是这回事。
张爱玲:这个大时代,有人热闹着灭亡,有人热闹着独活
“川嫦死在三星期前。”,《花凋》开篇描写的坟墓,洋气高贵的白大理石致敬入土为安的美丽亡灵,可惜全然不是那回事。
一朵鲜花的凋零,历经四个悲剧——封建遗少的家庭,在劫难逃的疾病,苍白无力的爱情,风雨飘摇的时代。
川嫦前面有四个姐姐后面还有三个弟弟,郑先生有钱的时候在外生孩子,没钱就在家生孩子。郑先生是醇酒鸦片中浸泡的一具孩尸,身上有着一堆男人该有的坏毛病,上演一个大家庭无数的怨怼和世俗的丑陋,却还在打肿脸撑胖子装阔。
张氏的笔,绝对不会勾魂摄魄,让你痛不欲生。没有血,没有泪,有的只是优雅之后,难以释怀。这种孤独,这种悲剧,这种美,在最风平浪静的文字里掀起无休无止的惊涛骇浪。
章云藩,川嫦不幸的短暂人生中全部的希望。因为他在为川嫦检查身体后说的一句话“我总是等着你的。”川嫦感概万千,她开始顽强挣扎,尽管周围的亲人开始把她视作累赘。而两年,时间和厄运终于打磨完有情人最后的缠绵悱恻。
谁都不能等一辈子。张氏写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落入俗套的小说。
章云藩带他的新欢余美增来看望川嫦。看到相貌平平却丰满健康的余美增,那一刻,她自惭形秽。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彻彻底底被撕裂了,鲜血淋漓,疼痛地失去了知觉。川嫦说,“我们的爱情终究还是枯萎了。”
“我已亭亭不忧亦不惧。现在正是,最美丽的时刻。重门却已深锁,在芬芳的笑靥之后,谁人知我莲的心事。无缘的你啊,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当章云藩的爱变成一个医生对病人的全部体谅。当你的好捆绑了道义而成为施舍,我竭尽全力也没办法力挽狂澜。
生活固然坠着川嫦下沉,而一寸一寸死去的,是川嫦在镜子里凝望,再也看不见,当初那么美的花容月貌,当初的那么美的花花世界。终究,她不是琼闺深阁的女子。“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她决定诗意的死去,像那时候的上海,腐烂地破旧而完美。灵魂的伟岸终于支撑不住肉体的分崩离析,一个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的所有精神折磨,在最后一根稻草的鞭打里,万念俱灰。
身亡了,心死了,没有留恋的时候,世界又变得那样美,美得支离破碎,美得让人奋不顾身、不愿意再徘徊,美得再也留不住一个绝望的人。徒留羡慕,不再瓜葛。“川嫦死在三星期前。”——这句话平淡如水。
张爱玲:这个大时代,有人热闹着灭亡,有人热闹着独活谁生错过时代,时代错待了谁?这些苍凉的证据,几百年来的后人还能有几分体悟?
她身穿金色大团花,滚镶边的黑色晚清长袍,冷眼旁观一个时代的乌烟瘴气,不声不响笑世间冷暖。每个人都不过是笔下那朵海上花,纵情开放,从容作别。而这个热闹的大时代,你选择怎么活?
毋宁作川嫦,不愿将就。如果这一生可以努力,愿你如张氏,热闹着孤独,热闹着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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