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在街上看见送快餐小哥车后的保温箱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饿了么”,我直想上前挡住他的路,卸下他的保温箱,可惜我没有魁梧的身躯和足够的力气,因为“饿了么”三个字触动了我的“饿”神经。饿,真饿了,真真切切的饿的感觉回来了。
时光倒转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一个不足十岁的姑娘,每餐正常吃饭,可不到饭点总是饿,忍着吧,心里、胃里都难受,喝水充饥呢,反而更饿。我不知道别人当时是否有饿的感觉,我是经常感到饿的。尤其是下午放学回家总是迫不及待地先找点吃的垫垫饥,然后就背起用荆条编的筐到田间地头去打猪草。这些都已成为习惯。母亲时常在锅里的篦子上给我们几个学生娃放点吃的,我们也很自觉地分着吃点。其实更大的诱惑是正屋房梁上的竹篮子。那里存放着干粮,时常变换着花样:玉米面饼子,窝窝头,两合面、三合面的发糕,馒头,菜饼子,花卷,糖包,素包子,肉包子......我当时经常吮着指尖,眼巴巴地望着高高挂起的竹篮子,却也能管住自己,不去触动篮子里的食物,因为自己早就明白从地里收工回来的父母和姐姐更需要食物补充体力。几个更小的弟弟妹妹时常痴痴地问母亲:竹篮子为啥要挂在那么高的房梁上呢?母亲善意地回答:干粮挂在上面通风好,干粮不容易坏,也为防耗子,防猫。我却在心里嘀咕:不是防我这个馋猫吧。
那时每逢周末,生产队为了整合劳动力,都会给十岁以上的学生娃派点农活,小孩子们好使唤,一天挣3-5个工分,零活也不少干,每个家庭也非常赞同生产队这样的安排。一者能挣点工分帮家,二者把这些未成年的的孩子集中在一起干活,有个约束,省的撒出去劳心费神,再者增长了一些劳动本领,培养吃苦耐劳的精神。这样一来,街里就只有那些顽童和几个丧失劳动能力的老人了。
那个春天的周末,父母和两个姐姐都到地里干活了,我照例在家带一个弟弟和两个更小的妹妹,那时的家庭作业很少,我们写完作业就在院子里或家门口玩:丢沙包,抓石子,弹玻璃球,跳房子......不到半晌,弟弟妹妹就喊饿了,我就把母亲留在锅里的食物拿给弟弟妹妹充饥,可是,那些食物远远不能满足他们,更何况,我的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
我在屋里转来转去,不敢仰视挂在房梁上的竹篮子;我到院子里逡巡,目光落在南墙根的那口菜窖:那里还存放着胡萝卜、红薯和大白菜,胡萝卜和红薯生食起来凉甜解馋,熟食解饿充饥。我于是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从菜窖里取食物。
那口菜窖口的直径约一米,表面看上去就像一口井,但又与井不同:菜窖越往下直径越大,四周壁上挖出了几个大小高低不一的窝窝,方便大人们上下时手攀脚蹬,菜窖的底部向四周挖了个大大的圆,整个形状像极了现在的红酒醒酒器,大大的肚子里经常存放着各种跨季的蔬菜:白菜,白萝卜,胡萝卜,红薯......,我的个子还小,不能手脚并用地下去取食物,他们几个就更小了。我和弟弟妹妹们说了自己的想法,他们很高兴,我就给他们分工:把小妹放到筐里,让她下去后往筐里装胡萝卜和红薯,我们仨用绳子系好筐,我站在菜窖口,弟弟和大妹依次排在我身后拽住绳子,我们仨徐徐的把坐在筐里的小妹送到菜窖底,小妹按我的吩咐从“大肚子”里一个一个的往筐里装着,还时不时地抬头望望站在窖口的我们,哪知绳索的晃动使得四壁的泥土飞落,几次与小妹抬望的双眼相遇,眯的她哇哇直哭,她又自觉的用小手去擦眼睛,可沾满泥巴的小手再次眯了眼睛,小妹的哭声更响了。
我一边哄小妹别哭,一边催促她往筐里装,感觉装的差不多了,就告诉小妹躲到菜窖底部的“大肚子”里躲一下,免得我们往上拔筐时泥土落她身上,小妹这次很乖,弯腰猫在里面,我招呼身后的弟弟妹妹拽紧绳子,我们三个憋足了劲,一气把筐拽到了窖口,就在我们仨把筐拽上来时,又传来了小妹更响亮的哭声,原来从窖口落下的两个红薯正好落在她刚刚探出的身上!我们连忙把筐里的红薯和胡萝卜倒出,又把筐送到窖底,指挥着小妹坐到筐里,我们仨用力往上拉拽着。哪成想往下送容易,往上拽难啊,我们喘气的功夫,一不留神绳子松了,Duang的一声,筐和小妹又落到窖底,这次小妹被吓到了,又被Duang的一声弄疼了,怎么劝也不敢往筐里坐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沾满泥巴的小手把眼睛和小脸都弄上了泥糊糊。我有些慌神,也有些害怕,就耐着性子劝着窖底的小妹,我身后的弟弟妹妹也帮我劝着,小妹终于又坐到了筐里,我们仨喊着“一、二、三”同时用着全身的力气,可是,我们真的低估了向上的力量,我们又失败了,小妹的哭声把我身后的弟弟妹妹也吓哭了,弄不上来小妹了!
急中生智。我让弟弟妹妹抓紧绳子和窖底的小妹说着话,把绳子一头系在树上,然后飞奔到同学小胖家,请他来帮忙。小胖不愧是小胖,身高,体壮,力气大,独自一人一口气就把小妹拔了上来。当我看到满脸泥巴,两眼红肿的小妹时,哭笑不得,小妹嘟着嘴,谁也不理睬,也不吃东西,我心想,这下闯祸了。父母看见小妹这样,一定不会轻饶我的。
母亲收工回来,小妹扑到母亲怀里哭诉着,母亲边哄小妹边训斥我,我也在为自己申辩着。母亲让我洗了几块红薯放到篦子上蒸着,我边往灶膛里加柴,边想着怎么应对父亲,他可是最疼小妹了。饭菜都盛好放到桌上时,父亲才收工回来,我乖乖的给父亲端来洗脸水,父亲洗了洗,坐到桌旁吃饭,小妹的抽泣声让父亲的目光投向了我,我还没向父亲解释完,父亲的筷子已经指向我的头部,我倏地站起,拔腿就跑,父亲的责骂声越来越远......
自此,我不愿往南墙根多看一眼,那口菜窖也成了我的伤心地,因为那是父亲第一次骂我,骂我这个贪吃的馋丫头,骂我这个胆大妄为的馋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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