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从团部到连队的那条小路,依然是那条黄沙小路,与九个月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但路上的风景和行走的方向却是有了不同。
与九个月之前大地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的严严实实所不同的是,路边的稻花香沁人心脾,泛着金黄的稻田象一块巨大的金毯,感觉此刻坐在牛车上依稀是在金色的海洋里漂浮着。接我回连队的还是那个送我去团里报到的司务员小杨,拉我回连队的那台车还是那辆大型交通运输工具(牛车),除了上次是送我去团部报到的方向不同的还有,这次小杨的服役期已满,不能跟我一起去新的地方,准备复员回湖北老家了,一向机灵善谈的他今天却惜字如金,赶着他的好朋友老牛“大黄”,眼睛不住的环顾四周的景色,不时的发出轻微的叹息声。
三年的军旅时光对于每一个有过当兵经历的人来说,都是一生中最难忘的记忆之一,也一定会成为人生里一笔巨大而宝贵的精神财富。这也许就是男人们经常说的“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的真谛吧。
从接到担任七连连长的任命到带领部队开拔仅有十五天的准备时间,这十五天不是原班人马、原定计划、原有准备,而是临时组建、临时计划而且没有任何思想和物资准备。这十五天意味着包括我在内的所有连级干部需在全团范围内选拔调整到位,排长和战士在全营范围之内优中选优纳编归位。
虽然对于担负着机动作战任务的野战部队,其战备状态的要求是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机动和执行任务的准备,从时间到要求都是有着非常严格和详细明确具体的规定。
这次部队任务调整,是和平时期(具体来说是从建国以后到目前为止)我军战略调整的具体策略之一。作为局部的一个作战单元调整必须在整体调整中,类似整个流水线上精密机器的零件一样,运转得精确无误,因此时间的概念就显得尤为关键。
好在我们连、排干部还没有到位之前,我的老营长胡西生就已经在全营范围内,为新组建的连队挑选好了班长骨干和战士,其余的大部分战士也基本圈定。
这个对我有知遇之恩的老上级,始终作为亦师亦兄亦友的身份,无时无刻都在影响着我的三观。
当听说是我要回到老营盘,担任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同样也浓缩了他们老一辈官兵无限爱恋的连队担任最后一棒的指挥员,要将这颗具有光荣历史传统的火种生生不息接力下去的那个人的时候,他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却是火炭一样的热乎,默默地精心挑选着跟我一起即将远行的士兵。
全营不论多么调皮难管的兵,只要见到他立马变身乖乖仔,此等魔法即神奇又鬼异。我曾无数次的想破解这个人带兵的秘诀,但百思不得姐,唯一可以探寻的痕迹,可能就是他的那种对下属们那份深情的爱吧。
02
倒计时的工作节奏让人不得不像是一个上满了发条的时钟一样,有一种喘不过气儿来的紧绷。人与机器所不同的是人有思想,人的管理远比管理或庞大、或精密的机器难上加难。百十号人面临的是时间紧任务急的特殊情况,能够有条不紊、忙而不乱、紧张而有秩序地做好各项调防准备工作,确实考验一个人的指挥才能和一个团队的集体智慧与应变能力。
骄阳似火的九月,本来就是忙碌得透不过气的时候,偏偏此时担任营区警卫哨兵的小吕急匆匆地跑来连部报告,有一伙地方小混混想趁部队调整期间的忙碌,忙中添乱偷窃驭手班马厩里的豆饼。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豆饼是部队军马的给养,那个年代军马的给养标准比人的供给标准还高。为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影响到军民关系,指导员王安全立刻拨打电话报警,当听到小吕报告说多亏了发现及时,制止果断才没造成重大的损失的时候,才松了口气。哨兵面对接到报警迅速赶到的民警移交了现场一些有价值线索后,归位继续执行警戒任务去了。
按下了葫芦浮起瓢,刚刚处理完这盗窃豆饼的事件,营区边上小照像馆的朝鲜族老板全大姐又找上门来,对饮事班小刘故意踢坏了他家的水缸表示不满。当通信员把小刘叫到连部的时候,才吞吞吐吐地道出了真相,原来就是因为部队马上就要开拔,他和将要分别的战友们照的照片没有按时拿到,一言不合情急之下,踢坏了水缸。话不说不明理不讲不清,损坏东西照价赔偿这是咱老祖宗留下的铁规,全大姐也做了检讨,心情舒畅的达成了谅解。
03
眼看着离部队开拔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心里对这片曾经承载着无限遐想,充满着浓浓感情故土的眷恋油然而生。
三年前,当政治处干部股张玉阳干事把我们三个刚刚从陆军学院指挥专业毕业的学生干部,开着敞篷解放牌大卡车从火车站接到部队的情景仿佛就是昨天。昔日一门心思扑奔家乡的三兄弟,今天离乡出征的却只变成了我这老哥孜身一人。
我所在的这支部队在抗美援朝回国后一直都驻扎在江苏省境内,七十年代才根据军委指示军队大换防才调防至东北地区。这个团绝大多数的军官都来自山东、江苏、安徽省,东北籍干部非常少,这回一次性就分配来了我们三名不仅是本省而且还是本市的干部,确实让张干事都感觉到不可思议。从他那毛嘟嘟的眼睛里似乎清楚地看到了些许的羡慕。
也是在后来才知道,这个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有着吊眼梢子明显特征的张干事是安徽六安人。现在己经成为了本地的姑爷,为此,老张险些失去了奋斗多年才争取到的政治生命。
原来老张在江苏驻扎期间处了一个老家的对象,就是由于部队调防的原因,将这对刚刚认识不久的一对弄成了各分东西。待姑娘缓过神来到了老张现在的东北新驻地时,老张已经成为了别人的新郎,姑娘一气之下到团长、政委那里,闹得一个那叫惊天动地、天翻地覆,尽管团首长擅用行政命令也没能动摇更不可能拆散老张那桩早就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婚姻。姑娘含泪离开驻地,至此,那个年代距离彻底打败了爱情和婚姻的痛苦的案例,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难怪从到火车站接我们的那一刻开始,心里就已经感应到了这个家乡女婿,从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里透着友善的示好。
虽然没有什么多余的牵绊,但这毕竟又是一次远离父母和故土的远行,而且是只有启程没有归期。如果说是对“忠孝不能两全”这个沉重历史性命题的一次活生生血淋淋的现实拷问一点都不过份。
当命运的安排和自身的选择不能同频共振的时候,无疑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这句看似真理的东西,基本上就成了悖论,况且深明大义的父母也没有給俺任何犹豫的理由。
当伴随着起床号声再次站在让我心旷神怡的操场上,看着着装整齐英姿飒爽的一百多个兄弟,即将同我一起启程远行的身影时,心中总是充满着无限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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