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 第五章 伊人红妆

问情 第五章 伊人红妆

雨，从天而降，顺着冰冷的刀尖流到地上，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着遍地尸骨而来。死士让出一条路，马上的人勒马驻足，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围困的白衣男子。

男子左手执剑，单膝跪地，顺着眼前的马蹄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俊雅苍白的脸，“大公子就如此急不可耐，要至我于死地”。

马上人摘下面具，将其用力捏在手中。“不是急不可耐，而是时不可待，今日若换做是你，亦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男子轻笑起来，良久，温润低沉的嗓音传来，穿透冰冷的雨幕。“我即死，你便是南国唯一的公子，望你能念生养之恩，待父王百年之后，再登王位。”

马上人接过弓怒，搭箭于弦上，对准男子，砰然一声，弓箭离弦，势如破竹。

——伏安，愿来世，有我，便不再有你。

伏安从梦中惊醒，涔涔汗水打湿中衣。起身推开门，屋外春寒料峭，山雾氤氲，破晓未至。烟青色的天空中盘旋着一只海东青，哨声响起，海东青俯冲而下，落在伏安肩头。

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海东青的羽毛，伏安垂着眼睛，微微出神。耳边一声啼鸣将思绪带回，海东青歪着脑袋和它对视片刻，低鸣一声，飞向天空。

南柯醒来，发现伏安站在屋檐下，望向南飞而去海东青。初生的太阳跃出山谷，犹如打翻的炙热金汤，瞬间光芒万丈。

南柯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阳光倾泻而下，拖出两道长长的身影。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伏安握住她的手，将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渡给她。

南柯望着渐渐消失在天际的海东青，“那只鸟要飞去哪？”

“回到它来时的地方”，伏安低下头，眼底的情绪看不真切。

“它是和一起来到这里的，现在它飞走了，那你呢？”南柯转过头来看着他的侧脸，清冷的眉眼中充满了难得一见的温情，“你有一天也会离开吗？”

起风了，梨花从枝头飘落，逐风而去。南柯有些迟钝地抽回手，转身离开。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将她紧紧嵌在怀里。

伏安将下巴放在她的颈窝里，“小的时候，一个一直照顾我姐姐要出嫁了，我拽着那位姐姐的喜服，不让她走。母亲跑来告诉我，‘伏安，有一天她也会走，没人能陪你一辈子’”。他轻笑出声，“我大哭起来，以为母亲也不要我了。母亲又说，‘伏安，母亲会先我一步老去，死去，能与我白头共此生的只有我的妻’”。

南柯就这么静静地任他抱着，良久从他怀里转过身来，直直地望着他。

伏安伸出手指抚摸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不同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清冷孤寂，又璀璨如星河，只一眼便让人沉沦。

“我做你的妻，你陪着好不好”，南柯仰起头，眸中的辰光陶醉了漫山遍野。

伏安略显震惊地看着她，一股从未有过的喜悦从心中蔓延开来，他捧着南柯的脸颤抖着双唇吻上她的额头。

南柯听伏安讲，南国的嫁娶婚俗讲究“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她独居无名山，无亲无友，伏安孑然一身，两袖清风，故两人便以朝阳为媒，以云海为聘，对着无名山拜了天地。即使三生石上不会有彼此姓名，数万年以后，当万神之主独自站在九重天宫，回想起时都会嫉妒当时的伏安。

问情 第五章 伊人红妆

对镜梳妆，香腮花黄。

青丝绾正，十里红妆。

“吉时到，新娘入轿”，宦官尖细的声音响起，一顶红盖头落下来，遮住了眼前光线。楚晚婉由婢女月裳搀扶着站起来，一滴眼泪落下来，摔碎在檀木妆台上。

楚云山搀着她的手走过长廊，这只手温暖有力，遍布厚茧。她楚晩婉曾经无数次牵起爹爹的手，听他是如何在战场上斩杀敌军的，但今日这只手抹杀掉的是她的幸福。“爹”，她出声唤道，声音中无一丝女子大婚的喜悦。“记得小说侯您牵着婉儿的手说过，有一天我要成为南国最尊贵的女人，如今爹觉得我是吗？”

楚云山眉头一锁，脸上不辨喜怒，“爹知道你心里在怨，但你要明白，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够了”，楚晩婉甩开他的手，脚下不稳，跌在月裳怀里。“你若为了我，便不该应下这门婚事”。

楚云山背起手，望向一处，“我若不这样做，宫变之后首当其冲的便是将军府”。

“那便要牺牲我吗？”楚晩婉捂着自己的胸口，“你说过我是要嫁给伏安哥哥的，而他是杀伏安哥哥的凶手”。

“住口”，楚云山沉声训斥，“伏安已死，死掉的人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他抬起头来，目光深不可测，“而你无论嫁给谁，都将成为南国最尊贵的女人，为楚家带来无上荣耀”。

楚晩婉冷笑起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两位姑姑远嫁塞外数十年，却连一封家书也无。”

楚云山长叹一口气，看着宫中宦官带着数十喜婆出现在长廊尽头，压低声音，“今日你若再与我闹，便是愚不可及”。

楚晩婉闭上眼睛，咬紧嘴唇，片刻后站直身体，两人并肩走向长廊尽头。

花雨落，鞭炮响，九曲回廊，红颜清霜。

喧闹声此起彼伏，楚晩婉低着头，视线中出现一双黑色锦靴。身边月裳俯了俯身，轻轻唤了一声“大公子”。

“岳丈在上，受小婿一拜”，姬文昌合手躬身一揖。

“不可”，楚云山伸手扶起他，“文昌公子贵为王嗣，此举有违君臣之礼”。随搀起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老臣膝下无子，唯婉儿一个女儿，唯愿公子能好生待她”。

楚晩婉的身子下意识的僵硬，另一只手垂在袖子里，紧握成拳。

姬文昌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嘴角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停滞，几不可察。“文昌今日能娶晚婉为妻，乃是文昌几世修来的福分，日后定不辜负将军所托”。

“老臣先行谢过公子”。

“公子，吉时已到，切莫误了时辰”，宫人在耳边提醒。姬文昌爽朗一笑，躬身一揖，“文昌今日先行别过，改日再来登门拜见将军”。

“老臣静待公子大驾光临”，楚云山俯身回礼。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奔赴王宫，街上行人自动躲向两侧，毫不掩饰地议论着这场盛大的婚礼。楚晩婉隔着红色纱帘，看见一个个青涩少女的脸上充满了羡慕。是啊，哪个女子不幻想着一场盛大奢华的婚礼呢？

两侧阁楼同样站满了人，探着身子俯瞰街上盛事，一道黑色身影独自站在边缘，冷冷地看着轿撵里的人。楚晩婉拨开一道缝隙，从那人的眼中看到了极尽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