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夏的雏菊
１
后来，杨小淘终于肯停下来了。她回过头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龙战，努力灿烂的笑了笑说，“我累了。”“累了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龙战首先跑到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来。杨小淘迟疑了一会儿，也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我做不到我想要的潇洒。龙战。”她可怜巴巴的看着龙战，就好像看着高中时候对着物理老师说，我不会受力分析一样。
“做不到就不要做，何必勉强自己呢？就像吃饭，吃不下就不要吃了，撑坏了胃，是你自己难受。”龙战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想哭就哭吧，你又没化妆怕什么？”
“化了妆我也要哭。”于是，杨小淘就肆无忌惮的哭了。夺眶而出的眼泪在冰冷刺骨的寒风里，笑的那么忧伤。
然后，宫屿彻底拜托了那该死的感冒，重新活了过来。为了庆祝他没有幸运的死于感冒，大家坐在一起胡吃海喝的热闹了一番。当然，还是在冰激凌大哥，啊，不对，是成哥的菜馆里。
“来，为你从感冒中坚强的活了过来，干杯。”李锋煞有介事举起酒杯。
“对对对，干杯——”大家一起叫到。
“至于吗？就一感冒，又不是禽流感。”宫屿为自己夹了一块糖醋里脊。
“那就预祝你下一次来一次禽流感——”杨小淘调皮的笑了笑，舔了一口啤酒沫，然后笑嘻嘻的说，“开完笑，开玩笑。”
“杨小淘，我就是死了也会拉上你的。”宫屿凶神恶煞的看着她说。
“来，你嫂子的拿手好菜，别人可是吃不到的。”成哥端着一盘红烧排骨兴高采烈的走过来说。
“谢谢嫂子啊——”宫屿转过头对正在柜台上记账的女人热情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看见一个女孩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走进来，她瑟瑟发抖的走到柜台上对老板娘说，“小碗馄炖，谢谢。”
以前，她经常和绿茶出来吃馄炖，自从绿茶去了日本之后，她就很少一个人出来吃馄炖了。她不习惯一个人吃馄炖，她已经习惯了吃馄炖的时候和绿茶一起把碗里的香菜叶一点一点的挑出来，直到馄炖不那么烫了，她们再一起吃。
“你看什么呢？”杨小淘突然凑到宫屿面前好奇的问。
“没看什么。”宫屿转过头之前又看了一眼初夏——这个曾与他已经预见过千百次的女孩儿，“嫂子的排骨真是好吃，你觉得呢？”他笑嘻嘻的问杨小淘。
“宫屿，那个叫初夏的——”宫屿听到初夏两个字赶紧拦住她的话。
“我不认识。”面目表情的闷头啃排骨。
“我没有别的意思。”杨小淘可怜兮兮的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坚强的笑了笑。
“我知道。”宫屿依然酷的要命，“快吃吧，菜都凉了。”
“眼看寒假就要到了，想好寒假干什么了吗？”李锋努力的想转移话题。
“是啊，眼看就要年关了，真是没想到二十岁的自己说来就来了。”龙战说完夹了一颗花生米。“说来就来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来，为我们即将到来的二十岁，干杯。”宫屿举起手里的酒杯。
“干杯——”
“干杯——”
干杯。
然后，春节到了。
２
2012年的烟火格外动人。
因为母子情深，龙战和蒋飞在除夕的前一天晚上正式化干戈为玉帛了。当他面对着除夕晚上那一桌无比丰盛的年夜饭的时候，他想到了龙中天，他的爸爸。在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的时候，他多少有点儿别扭看着蒋飞，尽量勾着嘴角说，“妈，我吃饱了。”说完他就放下碗筷，一个人出去了。留下因为这突如其来像洪水一样的幸福感而忍不住泪流满面的蒋飞，和一桌有点儿失魂落魄的年夜饭。
她也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龙战走到外面，瞬间感到一股温柔冰冷的寒风涌入他的身体。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拿出手机看到宫屿发来的一条短信，“新年快乐。”他仰起头看着满天鬼魅调皮的星星，努力灿烂的笑了笑，他知道龙中天一定在什么地方看着他。“龙中天，我是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新年快乐。”
而此时的杨小淘正在死皮赖脸的跟宫屿煲电话粥。宫屿放寒假的第三天就去了乡下爷爷奶奶家里，在回去的前一天，杨小淘提出要以他临时女朋友的身份，牺牲和家人团聚的机会跟着他去乡下过年，被宫屿无情且坚决的拒绝了。
“新年快乐。”杨小淘把这句话又夸张的说了第十遍还是第十一遍。
“如果实在是无话可说的话，还是挂了吧。”宫屿有点儿忍无可忍的看了看远处瞬间绽放，然后又瞬间死去的烟火说，“你觉得呢？”
“你休想。”杨小淘在电话的那一头坏坏的眨了眨眼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一定想赶紧摆脱掉我，然后跟你的那个叫什么初夏的千里传情吧？不过，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你可真是——”宫屿无奈的吐了口气。
“宫屿，你看过犬夜叉吗？”杨小淘突然话锋急转。
“看过。”
“里面有一个人，叫奈落。”一阵寒风经过，杨小淘打了个寒战。
“他不是人，他是个怪物。”宫屿纠正到。
“这不是重点。”杨小淘对着天空笑了笑说，“他总是喜欢用结界来保护自己。”
“结界。”宫屿默念到。
“对，结界。”杨小淘忍着即将奔涌而出的眼泪，笑了笑说，“总之我想说的是，我们大概都是太保护自己的人。你是，龙战是，我也是。”然后她就把电话挂了。搞的宫屿一头雾水。
“臭丫头，敢挂我电话！”宫屿笑了笑，心里想着杨小淘刚才说到的结界。
“结界。”
３
初夏站在窗前，深情的看着2011年的最后一个温柔的夜晚。桌上放着她几天收到的一封绿茶从日本寄来的信，不过，一直还没有拆开看。她突然回过头看着桌子上的信，笑了。
外面有人走过，肆无忌惮的唱到，听见你说，朝阳起又落，晴雨难测，道路是脚步多。我已习惯你突然间的自我，挥挥洒洒将自然看通透。那就不要留时光一过不再有，你远眺的天空挂更多的彩虹，我会紧紧的将你豪情放在心头，在寒冬时候就回忆你温柔。把开怀填进我的心扉，伤心也是带着微笑的眼泪，数不尽相逢等不完守候，如果仅有此生有何用待从头——
“如果仅有此生又何用待从头——”初夏情不自禁的跟着也唱了起来。她爬到被窝里，终于决定把信打开。
初夏：
你还好吗？我很好。
农历的新年快要到了，一年过的真快啊，好像只是一眨眼似的。有时候总觉得不管自己究竟走过了多少个春秋，依然还是站在十八岁的天空下面，恬不知耻的扮演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外面在下雪，我就想起了有一年的春末夏初，杨花都开了，风一吹，那些扬扬洒洒的花絮好像雪。我记得当时陈决远看着眼前肆无忌惮的杨花说，“这真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他有时候就是这么悲观。
绿茶
初夏把折好重新放回到信封里，脑海里想象着陈决远说这真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时的样子。当弟弟兴高采烈的闯进她的房间告诉她说，现在是十二点的时候，她下床走到镜子前面看着刚刚二十二岁的自己，笑了。
４
除夕的前一天晚上，古留梦一个人走在灯火通明的路上，偶尔有一辆车从她身边驶过。这是她第一次在外面一个人过春节，手里提着刚从便利店里买来的速冻水饺。
“古留梦。”她听见有人在喊她，于是抬起头，有点儿落魄的李锋就这样开门见山的闯进了她来者不拒的瞳孔里，左手边有个黑色的旅行箱，看起来有点儿风尘仆仆。“新年快乐。”
“你怎么会在这里？没有回家过年吗？”古留梦像做梦一样看着眼前这个小胖子。
“有啊——”李锋故作轻松的一笑，然后向着古留梦走来，“不过又回来了，刚下火车。”
“饿了吧？”古留梦举起她手里的速冻水饺，走吧。
“老天爷，你就吃这个吗？”李锋顿时精神抖擞，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来得及，我们去超市吧。”
“去超市干什么？”古留梦明知故问。就在她明知故问的时候，她手里的速冻水饺已经被李锋潇洒的扔进了垃圾桶。
李锋推着购物车熟练的往车里扔着五花八门儿的食材及调料，古留梦跟在后面终于忍不住问，“你会做饭吗？”
“开什么玩笑？当然了！”他顺手从货架上拿了一瓶饺子醋和老抽，得意洋洋的说，“我八岁的时候就会煎荷包蛋了呢，而且是自学成才。”
“不可能吧？”古留梦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可能，我老妈可以作证的。”李锋挑了两个洋葱。
“李锋，谢谢你。”回家的路上古留梦看着一辆疾驰而去的红色宝马，说。
“这有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而已嘛。”他故作轻松的一笑，脑海里迅速闪过他离家时老妈悲愤而失望的表情，他从没有见过妈妈如此无助的一面，看来她真的老了，他在心里想。
“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一个男孩儿站在路边不停的往手心里哈着气，古留梦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停下来，肆无忌惮的看着那个英俊的男孩儿。这个男孩儿让她想起了陆明远。
“你在看什么呢？”走在前面的李锋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古留梦问。
“没什么。”她依然在看着那个男孩儿，心里想，他在那里干什么呢？李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问，
“你认识他吗？”
古留梦轻轻的摇了摇头说，“不认识。”脑海里想起有一年的冬天，陆明远站在马路的对面向她拼命摆手的样子。“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突然看到一个陌生人，他刚好让你想起另外一个人。”
“有啊。”李锋做出沉思状，“我回来的时候在火车上碰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像高中时候的你。”
“是吗？”古留梦温柔的看着李锋，“我高中的时候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我说不出来。”李锋挠了挠后脑勺儿，突然灵光乍现的眨了眨眼睛，“对了，你打算给小家取个什么名字？”
“还没想好呢。”古留梦用手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子。
后来，就是古留梦坐在电视旁边一边看春节联欢晚会一边看李锋包饺子。古留梦当时用胳膊拄着下巴说，“会包饺子的男人一定会是个好男人。”李锋一边熟练的捏着饺子一边笑着说，“我的爸爸也会包饺子，可是，他就不是个好男人。”“那你恨你爸爸吗？”“不恨。”李锋淡然的笑了笑说，“他也只不过是跟着自己的心做出选择罢了，也许我老妈说的没错儿，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爸爸，这谁都改变不了。再说了，恨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不是吗？”
“是——吧——”古留梦打了个哈欠，感觉小家伙狠狠的狠狠地踢了她一脚。
再后来，李锋接到了他老妈打来的电话，他刚接起来就听见妈妈躲在电话里兴高采烈的骂到，“臭小子，怎么真么晚了还不给你老妈拜年？”
５
宫屿回到城里的那天正好是情人节，他刚下火车就看到了站在站台上冻的瑟瑟发抖的杨小淘。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回来的？”宫屿趁杨小淘不注意从背后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龙战告诉我的。”杨小淘得意洋洋的笑了笑。
“我就知道是他，这个叛徒。”宫屿放下手里的行李，伸了个懒腰。
“我们去花店好不好？”杨小淘心怀鬼胎的笑着说，“好歹过个情人节——”
“你就死心吧。”宫屿利索的白了她一眼，拎着行李大摇大摆的走了。
宫屿，我恨你！杨小淘凶神恶煞的看着宫屿的背影，做了个嘴脸。
初夏一个人站在火车站的人流里，用冻的发红的手指给宫屿发了一条短信，情人节快乐。刚按下发送键，她就被拎着行李的宫屿撞了一下，手机从指间滑落，手机落地的一瞬间，屏幕上显示出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宫屿停下来，帮她捡起手机，勾了勾嘴角说，“不好意思。”随后，宫屿的手机响起信息提示的声音。
“没关系。”初夏有点儿局促的接过手机。
“怎么了？”杨小淘赶上来固执的挽着宫屿的胳膊，然后超初夏灿烂的笑了笑。
“没什么，我们走吧。”宫屿轻轻的把胳膊从杨小淘的魔爪里挣脱出来，突然抓起杨小淘的马尾皱着眉头说，“你该剪剪头发了，都分叉了。”
“你神经病啊你！”杨小淘不服气的叫着，然后对初夏说了一句后会有期，就走了。
宫屿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副驾驶上的杨小淘突然回过头问宫屿，“你跟刚才那个女孩儿，认识吗？”
“不认识。”宫屿想都没想的说。他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看来几个小时的旅途下来，他累了。杨小淘知趣的回过头去，看着前面的一辆白色大众，后车窗上贴着四个字，实习驾驶。宫屿拿出手机，看到了初夏在车站给他发的那条短信。情人节快乐。
他突然精神抖擞，好像上高中时突然发现上课铃响了，没带课本一样。他说，“师傅，麻烦找个花店停一下。”他说着给初夏回了条短线，彼此彼此，你喜欢什么花。
雏菊。五分钟后初夏给他回复。
“去花店干嘛？刚才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啦——”杨小淘一厢情愿的笑着说。
“想什么呢你？”宫屿白了他一眼，对司机师傅说，“麻烦你稍微等一下，好吗？”
“快一点儿啊。”
“好。”宫屿像只猴子一样跳下车，跑进了路边的一家花店。五分钟后他抱着一丛晶莹剔透的雏菊跑了出来。钻进出租车的时候，他听见杨小淘嘟囔，“我喜欢马蹄莲。”
“谢谢师傅。”宫屿笑眯眯的对司机说，然后故意板起脸对杨小淘说，“少罗嗦！”
杨小淘对着车窗做了一个怒气冲冲的可爱的鬼脸。
宫屿回到家就把雏菊插到荒废已久的花瓶里，然后用手机拍了张照片。
然后大概两个小时后，正趴在写字台上翻相册的初夏收到了宫屿发过来的一条彩信。她打开彩信看到了那一丛雏菊。
又过了五分钟，宫屿发过短信说，这是我送你的情人节礼物，怎么样？喜欢吗？我已经替你养在花瓶里了。
初夏看着照片里的雏菊，笑了。
宫屿口里叼着面包，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击着，雏菊的话语。百度一下。
雏菊的话语。深藏在心底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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