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在书店偶遇《陶庵梦忆》,买下后丢在书架上不再过问。近来翻出细读,不禁对张岱大有兴趣,尤爱《湖心亭看雪》,天地一白,湖心煮酒,执迷过后是纯粹的欢喜。
忽然想起今年冬季未曾下过一场雪,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让人觉得寒冷。Taylor在耳边轻声唱道;I‘ll go back to December all the time.思绪不禁回到从前。
记得是初三那年十二月的一个星期三,天空晦暗,阴沉而压抑。物理课下课后,我随老师去办公室订正物理试卷。同学们在教室自习,班主任在隔壁班讲课。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空调呼呼地向外吹着暖风。计算快要得出结果时,物理老师站在窗边向我招手:“快来看,下雪啦。”连忙放下笔走到窗前,果然如此。细疏的雪花在风里倾斜飘落,星星点点的雪珠打在窗户玻璃上又很快融化。走廊里有老师欢呼的声音:下雪啦!
回教室的路上,阵阵寒风把雪花吹到身上。围着厚厚的围巾,并不觉得冷。雪片凝结在镜片上,规则的六角形,晶莹洁净。远望,整个学校笼罩在一片烂漫的洁白里,无数的教室亮着日光灯。四周格外静谧,老师讲课的声音传的好远好远。漫天纷飞的大雪梦幻般交织,白色环抱整个世界。
下课铃声就这样响起,同学们从教室鱼贯而出,趴在栏杆上看雪。胖胖的班主任从隔壁班跑出来,露出孩子般天真的表情,惊喜又兴奋,啊,下雪啦,好美啊!Box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看这漫天的大雪,我们彼此沉默,出神凝望。许多人向外伸出掌心。
放学了,与朋友撑着伞走出校门,雪依旧纷纷扬扬,在一束束车灯照耀下,“蓬勃地奋飞,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使整个天宇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我们追赶着分针和秒针,淌着积水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潮。坐进汽车里,用纸擦净因呼出的热气而模糊的玻璃,纷飞的大雪中人来车往。Taylor的歌声从CD里流出,温暖如同浓浓的白巧克力:And I’ll go back to December all the time.或许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一个温暖到用一生去回忆的december吧。
后来,再也没有遇见那样盛大的一场雪,也再也没有遇见那样一种纯粹的欣喜和快乐,当年一起看雪的人,有的也已经天各一方。所以,总是在最寒冷的时候期盼着一场大雪,希冀这雪景可以抚慰一整个冬天的惆怅。
崇祯五年,也是一个十二月,大雪三日,西湖中人鸟声俱绝。张宗子驾舟拥火,独往湖心亭看雪。“湖中焉得更有此人!”于是相邀炉火边对坐,强饮三大白,酒意暖了脾胃,沁满身心。“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是极尽游冶之乐的执迷,还是看遍人生之后的清醒?又想起柳子厚,孤舟蓑笠,独钓寒江。
当寒冷达到冰点,造化孕育出静谧到惊心的美。
当孤独抵达极致,灵魂超越世俗,与天地精神往来。
执迷欢喜,超脱亦是欢喜的,这些都是物极而反后为自己寻觅的一点点慰藉罢了。人生多么不如意,都不会忘记对美好与温暖的追寻和渴望啊,——即使短暂,即使虚无缥缈。而雪,终究是洁净的东西,大雪封江之时,一切尘念烟消云散,再无痕迹。
我们会遇见一个新的自己,在生命里每一场大雪之后。雪花纷飞,诉说着橘黄色的邂逅和苍白色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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