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短篇集 一六五 狂生

蒲松龄 原著

        刘学师讲：“济宁府有一狂生某人，善饮酒；家无多余囗粮，然而得钱总去沽酒，始终不以穷厄为意。正值新任刺史莅任，善饮无对手。闻听狂生之名，招他对饮后也喜欢他，时常一起畅谈宴饮。狂生自恃与刺使关系亲密，凡有小讼案请求胜诉的，他总是接受薄贿为之说情；刺史每每都准他请求。狂生习以为常，刺史却心生厌烦。

        一日早衙，狂生持名片登堂，刺史看后微微发笑。狂生厉声道：‘大人准我所求，允可此事；不准所求，否决它。为何发笑啊！我闻听：士可杀而不可辱。其他固然不能相报，难道一笑也不能回报吗？’言罢，放声大笑，声震堂壁。刺史恼怒道：‘何敢无礼！难道不曾闻听灭门令尹吗！’狂生摆臂竟直下堂，大声道：‘生员我无门可灭！’刺史益发忿怒，捕抓狂生。访他家住何方，竟然并无田宅，只携带妻子在城堞上住。刺史闻听而放了他，只是驱逐不让他再居住城墙。朋友们怜惜他狂妄，为他买地数尺，购建斗室。狂生搬入居住，慨叹道：‘从今而后我畏怕灭门令尹了！’”

        异史氏道：“士者君子奉法守礼，不敢去市集劫掠路人，面南端坐者能奈我何啊！然而与他结仇还能得到加罪，只是因由有家门存在罢了；那些以至无门可灭，则恼怒之官更无法加罚他了。噫嘻！此所谓‘贫贱骄人’！只是君子虽然贫困，不会轻易相求别人。就是因口腹之累，喋喋不休于公堂，品行便显低下了。虽然如此，狂生那狂态无人可及了。”

                            2023、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