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冬夜常客和小伙计

【乡土】冬夜常客和小伙计

有些事，跟缘分一样神秘。
让我们常存敬畏。

前些年，乡镇的冬天的夜，总是来得有些早，不到九点，已经黑得很是浓重静谧了。那天尤其这样，青龙镇的一家小酒馆里，从天黑到现在只来了一桌客人。

好在这五六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女点菜大方，还要了两瓶店里最贵的53度的黄盖汾酒，对店里的小伙计也客气有加，让小伙计感觉似乎店里铁炉子的火也烧得旺了些，他把手边放在炉火上方烤，边支应着他们。

这桌男女是这段时间小酒店的常客，小伙计只知道他们是跟前一家大企业的职工，听口音，他们都是外地人，讲着和电影电视里一样的吴侬软语，小伙计有时还默默地在心里学着说两句，他想着他有一天也要去外面看看呢，这话肯定用得着。

这个点了，小伙计给客人把主食也上了。本来，他想着今天能早点打烊回家，但看他们谈兴颇浓，还有那两个年轻姑娘着实长得也耐看，小伙计便也精神抖擞，时不时过来给他们添茶倒水。

直到快十点了，这桌客人才谈笑风声地结帐离开，小伙计心想，索性今天就住在店里吧，便把火炉里又加了两个煤球。

一个星期后，小伙计又盼到这桌客人。只是，他们是中午来的，而且，眼角里少了那位高个子、大眼睛的姑娘。

小伙计习惯性地走到那位高个子小伙旁边，准备听他吩咐点菜，没想到坐在对面的中等身材戴眼镜的小伙说话了，今天就给我们一人上一碗面吧，我们还着急有事呢。其他几位也都连声附和着。

小伙计一边应着，一边盘算，真是稀罕，有什么事吗？那位好看的姑娘呢？当然，心里想着事，也不妨碍他热情利落地给他们倒上热气腾腾的茶水。

小伙计已经习惯了边干活边听他们说话，他把断断续续听到的信息大概组合起来，原来是那位姑娘生病了，而且还是一种怪病，就是十个脚趾头疼，听他们在商量，那位瘦小的姑娘提议，要包一个车去高个子姑娘的老家看看去。

原来，那位姑娘回家了。因为生病？那天来还好好的呀。小伙计急忙凑过去，你们要包车呀？我们老板的朋友刚买的一个长安面包车，你们用不用？他就在跟前住呢。

高个子小伙一听，好啊，你给我们去说吧，我们吃完饭就走。

第二天晚上，这桌客人又来了。小伙计等不及他们坐下，就迎过来问，那个姑娘好些了吗？

瘦小姑娘打趣说，你这么关心？

小伙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不答话。

高个子小伙边往他们常坐的桌子边走，边说，今天下午我给她爸单位打电话问来，上午去了地区医院，确定不是什么脉管炎。

小伙计说，那是什么？眼镜小伙说话了，医生都确定不了，我们更说不来。瘦小姑娘说话了，我们比你还着急呢，这不来商量了，先点几个菜吧。

小伙计只得应声点菜。

客人不多，也就两三桌吧。但小伙计今天似乎有点招呼不过来。厨房几次叫他赶快来端菜，客人也叫唤你怎么没给我们报主食。

小伙计一边应着快步跑去，一边尽量竖起耳朵捕捉常客们的谈话。

小伙计隐约听到瘦小姑娘说，这就奇怪了，啥病也查不出，就是疼得坐卧不安，止疼药都不管用，不成跟上鬼了？

眼镜小伙也说，真是有鬼了，好好的人，突然就这样了。

高个小伙说，别咒了，还是想办法吧。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爸说他认识一个老中医，挺神的，我要不要再给她爸打个电话，让到我们县里去看看?

小伙计急了，几步跑过去，身子都快顶上桌边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别，别乱看了，我带你们去看。

常客们一下安静了。眼镜小伙说，她人还在家呢，你说再去哪儿看？

小伙计定了定神，索性放开了。你们去看看神婆吧。我们镇上有一个神婆挺厉害的，是我发小家奶奶，我带你们去。

常客们一听就泄气了，平常不多说话的小个子小伙都急得出了声，你就别添乱了，已经够烦心的了。

小伙计却并不放弃，我是听司机回来说，她是那天晚上吃饭回去突然发病的，你们记得不？那天就你们一桌客人。那天是十月初一，是鬼节，你们不知道？

瘦小姑娘说，你别唬人啦，那天我俩一起走的，一直到了单身楼才分开的。眼镜小伙说，还别说，我也觉得这事有点蹊跷，要不试试？高个子小伙沉吟一下说，得病乱求医，我看可以试试。

眼镜小伙和高个子小伙一合计，不如这样，咱们先去看看情况吧。

小伙计高兴了，你们一进来就想对你们说，这下我就安心了，咱们明天上午去。

第二天上午约好的点，小伙计在饭店门前等，四个常客小伙子全来了，连平时从来不说话的自来卷都一起过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塑料袋，隐约可见是香蕉苹果的样子。

小伙计又提醒他们，咱们再买条烟吧。高个小伙说，就从你家店里拿条红塔山吧。小伙计说，红塔山假货太多，除了老板，我也不识货，拿条红梅吧，这个档次足行了。

高个子点头称行，小个子小伙立马跟着小伙计转回店里拿了条烟，五个人便直奔神婆家来了。

有小伙计带领，不足十分钟，神婆婆家就到了，进了普通的双开小街门，小伙子们四下张望，院子不大，三孔很普通的窑洞，窗台底下是一大堆黄澄澄的玉米棒子，完全不是电影电视里那样的挂在墙上的，西南角围起来的那一圈矮墙里应该是自家用的厕所。

进到神婆婆住的东间里，一股说不清的暖气扑来，鼻孔有些堵，一个银发皂衣的老婆婆坐在炕上，小伙子们放下门帘不敢往进走。

小伙计上前打招呼，老婆婆的眼睛一抬，目光柔和，大家进前几步，站在地中间，灶台上摆着几盘水果，后面是大的香炉，却并不点着香。家里有些暗，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老婆婆身后的窗格上还糊着白麻纸。

小伙计眼神一示意，自来卷把大塑料袋放到灶台上，小个子把烟直接递给小伙计，小伙计接了就放到老婆婆盘着的腿前。老婆婆说话了，这烟老贵吧？小伙计也不多说话，撕开烟包就拿出一支，大个子赶忙掏出打火上前，老婆婆接过烟，大个子点着火，顺势坐在了炕边。

小伙计把事情经过大概一说，高个子又补充了几句，老婆婆闭上眼，只一口一口地抽烟。几个人大气也不敢出，他们定了定神，细细地品着屋里的气息，应该是烟、香和煤燃烧的混合的味道。

过了几分钟，老婆婆开口了，你们在不该出门的时候出了门，在不该走的地方下了脚。

大家沉默着，互相看了两眼，不接话。

那个囡囡是惹着一个小毛娃啦，老婆婆接着说，她踩了人家娘送的钱。

高个子小伙努了几次嘴，还是接了话，那天我们都在呢，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呀。

小伙计摇头示意。

老婆婆停顿了一下，那天应该还有一个囡囡来，她大几岁，看得瘦小，但阳气足。高个子囡囡那两天有情况，当时，她还崴了一下脚。

几个小伙子呆呆地听着，背上发凉。小伙计脸上有了笑容，示意他们放松。

老婆婆说，惹了事，要摆平，让她按我说的做就好了。老婆婆从背后拿出一张小纸一根圆珠笔，垫着大腿划划地写了起来。

一个星期后，小伙计又迎来了他家的常客，一行六人，四男两女，高个子姑娘一进门就冲小伙计说，今天我请客，你找人替你一会儿，专门请你的。小伙计说，今天店里没人，我心领了，你们以后晚上吃完饭早点回，天晚了总是不好的。

高个子姑娘脸一红，点了点头。

小伙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忙去了。

今天的这顿饭，六个人吃得很安静，八点不到就结帐走人了。

再以后，他们六个人就很少到酒店来了。

倒是小伙计，经常抽空约高个子姑娘去爬山，他说，正气足邪气不上身，你要多锻炼身体呢。高个子姑娘也真听他的话，后来还成了她的女朋友。

如今，多少年过去了，每到十月初一，高个子女人都会想起当年的事，他总是问小伙计——现在地区一家酒店的董事长，你说，当年我脚疼的事怪不怪？

小伙计说，有些事，跟缘分一样神秘。

无戒365极限挑战营 第20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