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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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是我的女朋友，是牛猛的媳妇儿。

我们是一个村的人，村头有一条南北走向的河。滋养了沿河的村村寨寨，也吞没了我最爱的桃花。

曾经，河边就是我白天黑夜经常出没的地方，我总盼着有一天桃花能像聊斋里的小倩一样出现，跟我再续前缘。

可能是我心诚，“桃花”真的被我盼回来了，只是她嫁给了牛猛。

我虽然不服，但是只要知道，我还可以经常见到她，我就不介意她嫁给牛猛。

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我和牛猛就像跟屁虫一样天天跟在桃花后面。每天接她上学，送她回家。

桃花的父母从来都不给我们好脸色，经常当着我和牛猛的面跟桃花说：“你不要天天跟这两个浑小子在一起，把自己搞的跟个假小子一样。”

桃花总是大声反驳：“他们保护我，又不会欺负我，我像个假小子怎么了？你们不就想要个儿子么，又生不出来，我给你们当儿子还不好吗？”

她的父母总是无奈地叹口气，然后沉默不语。

我们俩会躲在她家的院墙下面守护着她，只要她爹一打她，牛猛就会出来护着她。

别看牛猛是小孩儿，他生得比我们成熟，力大无比，跟大人较劲从来都不会输。桃花的父母都动不了他，久而久之也就不再管桃花和我们混在一起的事了。

我们就这样带着桃花长大了，高中毕业后，我和牛猛没考上大学，就跟着大人们进城打工了。桃花也放弃了学业，留在家里帮父母干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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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桃花的感情也因为距离慢慢升温，我们靠书信往来，一来二去就成了男女朋友。

我跟着父亲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搬砖，牛猛跟着他父亲在一家造纸厂上班。

父亲用他的身份证给我开了张卡，一发工资我就去存钱。那时候我一天可以挣50元，吃住在工地，花钱的地方不多，我每个月都能悉数存下。

我一门心思地存着钱，想多存点钱就回去娶桃花。每天，我就在工地上开心地干活，累的时候就想想桃花，盼着她的回信。

晚上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借着昏暗的灯光，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桃花给我的回信，期待着下一封信。

我们就这样用信交流了一年，总共写了66封。有18封我们的称呼都是名字，有20封我们互相称呼宝贝，剩下的称呼都是“老婆”和“老公”。

从羞于表达写到无话不谈，从含蓄吐露到直白说爱，我们就这样坠入了爱的沼泽。

收到第66封的时候，牛猛又来找我了。

我们破天荒地去吃了一顿烧烤，喝了一箱啤酒。牛猛含糊不清地哭诉：“柱子，你知道吗？我一直喜欢桃花，可是我给她写信，写了很多，她一封都不给我回，我到底哪里入不了她的眼了？”

我心一惊，原来他好几次跟我提起的那个不回信的女孩儿就是桃花啊。想着我枕头底下的那一捆信，还有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我心虚不已。

我不敢接他的话，也不敢告诉他，桃花一直都在给我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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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拍着他的背，安慰他：“别想了，可能她有喜欢的人了。”

牛猛一听，急眼了，抓着我的衣领就喊：“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喜欢别人？”

我被他这一抓，甚至怀疑他知道我和桃花的事情了。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牛猛，他缓缓放开了我，低着头不说话。我看着这个比我壮实、高大的男孩儿，心底有些愧疚。

从小到大都是他在保护我们，从来只见他让别人哭，没想到今天，“别人”也能让他哭了。

我想找间旅馆给他住下，又担心花的钱太多，不能早点娶桃花。尤其是想到牛猛也喜欢桃花，我就有种深深的危机感。

于是，我把牛猛拖回了我和父亲的宿舍。

牛猛睡得熟，我把那些信小心地拿出来，藏在父亲的衣柜里。然后安心地在牛猛的旁边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早早就出去给牛猛打早点。回来时，牛猛跪在我的床边，床上散落着我和桃花的信。我三步并做两步，冲到牛猛身边，快速地收拾着那些信。

牛猛抬起头，带着哭腔地问我：“我们兄弟一场，你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柱子，良心呢？啊？”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用吼的，我不知所措，又十分恼怒，那是我和桃花的信，他凭什么随意看。

为了桃花，我不要这兄弟也罢。于是我收好信，也冲他喊：“怎么了？你可以喜欢她，我就不可以吗？我给她写信，她愿意回，这就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你管得着吗？”

牛猛一时间语塞，把头埋在我的被子里，失声痛哭。我不知所措地站着，想着要如何打破这个僵局。

这时，父亲进来了，他看着牛猛说：“小猛，叫你给我拿个衣服，咋半天不来，这是咋啦？”

牛猛这才爬起来，使劲推开我，摔门走了。父亲疑惑地拉着牛猛问：“咋啦？你这是。”

牛猛擦了一把眼泪说：“叔，我没事，我过去了。”

牛猛走后，父亲问我是不是跟牛猛吵架了？我告诉他比吵架还严重吧，我俩这兄弟怕是做不成了。父亲倒不觉得我们会怎样，只觉得就是小伙伴之间闹别扭而已。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工地也开始放假了。我跟着父亲回到村里，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桃花，我约了她在河边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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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我偷偷出了门，在桃花家门口等着她。

不一会儿，她家的门“吱呀”一声就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轻手轻脚地钻了出来。我抑制住想要冲上去抱住她的冲动，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我。我心跳的厉害，傻愣在原地。

桃花“噗嗤”一笑，拉着我朝河边走去。我们在河岸上散步，我给桃花讲述着城里的所见所闻，她不插话，就这么认真地听着，不时“咯咯”一笑。那笑声比河里的水流声还悦耳。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礼物，递给桃花，她一愣，随即欣喜地接过去。我让她打开看看，她听话照做。盒子一打开，她就轻轻“哇”了一声，然后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我。我的心顿时就被照亮了。

她用两根纤细的手指提起那根银手链，弯起的嘴角让我胸腔里开出朵朵桃花。我拿过手链，给她戴上，上面是一朵桃花，做工很精致，三根纤细的银线穿过桃花，银线上点缀着几片细长的桃叶。戴在桃花手上，简直就跟量身打造的一样。

桃花看得出了神，脸上的笑意一直不减。我壮着胆子拥她入怀，她的身体刚开始有些僵硬，慢慢地便依靠在我怀里，柔软无骨的感觉让我有些窒息。

我轻声说：“桃花，嫁给我吧，我再苦一年，就可以攒够两万块钱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桃花说：“好，你决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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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牛猛这时候就在不远处看着我们。我带着桃花走了一段，便送桃花回家了。

可我兴奋地不想回家，就在村里转悠，路也没心思看，满脑子都是桃花软糯的身体，还有跟她结婚的场景。

突然，撞上一堵肉墙，抬头一看是牛猛。

我能感受到他的脸色阴沉不悦，他看着我不说话。我只好打破宁静说：“小猛，我不知道你也喜欢桃花。”

牛猛熟练地掏出烟，递了一只给我。我赶紧给他点上，我们抽着烟缓缓走着。

如果不是晚上，我想我一定会被尴尬死。牛猛突然叹口气说；“兄弟一场，这么大的事，你们俩都瞒着我，我们那么多年交情，真敌不过你们俩的爱情。”

听到这样话，我放心了，对着牛猛说：“对不起，小猛，我和桃花都不是有意瞒着你，真的不知道你的想法。”

牛猛在我胸口捶了一拳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年后要去外地打工，你俩记得来送我就行。”

我满口答应。

年后我们在镇上的馆子里给牛猛饯行，他豪气地祝福我和桃花，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

那天我和牛猛都喝醉了，是桃花叫人把我们送回去的。

没几天，牛猛就去了外地，我也回到了工地。我还是和往常一样，用书信和桃花联系。只是我一个月会回去一次，去看桃花。

半年后，我跟父亲说了我和桃花的事情，父亲表示赞同，还答应我年底就回家叫着母亲去桃花家提亲。

可是，桃花没有等到我去提亲就跳进了村口的河里。

她的父母知道了我们俩的事，嫌弃我家里穷，刚好这时隔壁村最有钱的一户人家来说亲，父母就逼她嫁过去。桃花不肯，又拗不过父母，一时想不开，便跳了河。

我是8月份回去的，刚到家，母亲就说：“柱子，桃花跳河了，人还没有找到。”

一股热血直冲我头顶，我的脑子像是被石化了一样，根本无法理解母亲的话。母亲摇了摇我的手臂，我从喉咙里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什么时候？”

母亲说：“就昨天晚上。”

我疯了似地跑到河边，河水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地流着。

我顺着河堤跑着，疯狂地喊着“桃花”。可是回应我的只有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母亲呼唤我的声音。

桃花没有答应我，我的世界就像崩塌了一样。我纵身一跃，跳进了河里，入水前，听到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水灌满了我的鼻腔，我试着憋着气不让水进去，渐渐地没了力气。任由河水灌进我的五脏六腑，失去意识前我看到了桃花微笑的脸。

我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母亲不敢提桃花的事情，可是村里响起了哀乐。我不死心地问：“桃花找到了吗？”

母亲点点头，却不敢看我。我掀开被子就要出去，母亲急忙拉着我说：“别去了，她停在河边。”

这话刺激着我的神经，我甩开母亲就跑，母亲急得叫人拦住我。邻居们都纷纷跑来，不让我去，我哭喊着叫他们让开，可是谁也不给我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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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去不得，人都泡发了，去了不好。”

我不想听他们废话，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用手甩打着挡住我的人。无奈，我根本甩不开他们。

他们担心我去见了桃花，会把晦气带回村里，所以他们团结一致，阻止我出去。

可是我的桃花啊，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怎么甘心？我挣脱不了众人的束缚，也改变不了桃花的厄运，强烈的无力感袭来，我直直地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屋子里很暗，可是我又那么喜欢待在暗处。

就这样，我每天蜷缩在自己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想任何事情。

父亲也从工地回来，和母亲一起照料我。为了让我吃东西，他们强行喂饭、灌粥、灌水。最后吃进去的没有吐出来的多。

没办法了，母亲请卫生院的医生上门来给我打吊瓶，我就靠着吊瓶过了半个月。那半个月里，我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牛猛回来。

牛猛听到消息回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来看我时，他惊讶不已。他搂着我说：“柱子，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摇晃着牛猛，用虚弱嘶哑的声音说：“小猛，你去找桃花，我找不到她了，以前她躲在哪里你都能找得到。”

牛猛红着眼睛点头答应：“好，我去给你找，我去给你找，你吃点饭，好不好？”

我咧嘴一笑说：“好，你找到了就带她回来见我。”

牛猛点着头，吸着鼻子给我喂饭。

有了牛猛的承诺，我的生活终于有了盼头。我每天吃完饭就去河边溜达，在心里祈求牛猛快点把桃花带回来。

转眼一年过去了，牛猛回来了，他真的把“桃花”带回来了。我盼望已久的“桃花”又出现在我面前了。

那天，牛猛带着一个人来河边找我，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就是“桃花”，只是她好像瘦了，看我的眼神就像看陌生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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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兴奋地冲过去，拉着她的手说：“桃花，你真的回来啦，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啊，还是牛猛厉害，总能找到你。”

“桃花”有些羞涩地挣开我的手，躲在牛猛身后，我心里一阵酸楚，要不是我没保护好她，她也不会这样，她一定还在怪我的吧。

牛猛转身抹了一把脸，跟我说：“柱子，以后桃花就住在我家了，你想看她就来我家，好吗？”

我使劲点点头说：“好，小猛你那么厉害，可以保护她，以后她就不会丢了。”

牛猛低着头哽咽着说：“以后我会保护好你俩的。”

我开心地说：“好。”

牛猛搂着我的肩膀往回走，那以后，我经常跑去牛猛家看“桃花”，可是“桃花”总是对着我礼貌地笑一笑，我们的关系一直回不到从前。

不过只要想到我还能再看到“桃花”，我就很开心。

后来，牛猛说服我跟他去省外的电子厂工作，说是去挣钱回来娶“桃花”。我听了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来劲，跟着牛猛走了。

虽然见不到“桃花”了，但是每隔一久我就会收到“桃花”的一封信。

信里的“桃花”就像妹妹一样跟我说话，问我近况，我也渐渐习惯了用这样的关系和“桃花”写信。

这一年我们写了很多信，我记不清楚有几封了。

只是“桃花”有一天又给我写了一封，她说这是最后一封信了，以后就不写了。

我回信感谢她，并告诉他，我已经完全好了。

我把这一年收到的信全部烧了，牛猛看到了就问我：“桃花的信你也舍得烧啊？”

我看着牛猛，从怀里掏出了一打略微泛黄的信，认真地说：“你那鬼画符的字谁不认识？桃花的信一直在这里。”

牛猛颤声说：“兄弟，老子盼这一天太久了，差点就要演不下去了。”

我起身紧紧抱着牛猛，在他耳边说：“辛苦了，兄弟！”

那天，我俩又出去吃了顿烧烤，这次烂醉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