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瑜伽馆,碰到好久不见的梅姐,若不是她喊了我一声我还真没认出她来,眼前的人面黄肌瘦,两眼深陷,满脸的憔悴与疲惫,头发好像好久都没打理了,参差不齐地趴在脑袋上,一身红格呢子大衣空荡荡的,我着实吓了一跳,以前的她身量微丰,肤色虽不白皙但光滑又充满弹性,可如今的她,就像是被吸走了水分的叶子,干枯似要凋零。
“你瘦了好多。”
她无意我惊讶的目光淡淡地微笑开口。
“嗯,我最近跟课挺勤的,你也瘦了好多,对了你不怀孕了吗怎么还来上课了?”
梅姐捋了捋耳边的头发抬头看着我,
“我希望你能健康地瘦下去,不要像我,我不想这样的……”
“还有……”
“告诉你个不幸的消息,我查出来不能怀孕了,所以……我离婚了!”
她仍是那般淡淡的微笑,就像在诉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而我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嗓子里,可能这件事给我的冲击力太大导致我瞬间石化,等我恢复思考时,梅姐已经离开了。
我和梅姐认识快一年,那时我刚办健身卡不久,上课既不认真也不勤奋,我还记得那是下午六点多的阿司汤加,因为跟不上有些沮丧,躺在垫子上装死。当时梅姐就在我对面的垫子上,看我趴下不动就捅了捅我,我一抬头看见一溜白白的小板牙。
“起来!别放弃!”
“可我实在跟不上了……”
“跟不上也跟,动起来总比躺着强!”
我抬着头看她挥汗如雨,动作虽然笨拙僵硬但依旧跟着口令动作着,动动就比躺着强,我也憋了口气,直立起身尽量地跟,那最后半节课愣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下课后我俩甩着毛巾猫着腰,气喘吁吁地看着对方笑,之后互加了微信,成了好友。
偶尔闲聊,知道她成婚多年,一直希望有个宝宝,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做瑜伽调理。那个时候我上课不着调但每次去都能看到她,直到三月前就再没见过她了,发了信息也不回,电话总是关机状态,后来还是听馆里人说她怀孕了,我还为她感到高兴,终于得偿所愿。馆主劝她不要来上课,但是她偶尔会偷偷来,不做运动只是在教室里躺着,说家里太乏味,我当时听到还笑她,看她妈妈对瑜伽的钟爱,这宝宝出来没准是个瑜伽高手呢!
这个晚上,隔着冰凉的手机,我看到一个女人要为人母的温柔,失去孩子的恐慌,再也不能孕育的绝望,和丈夫毅然决然离去的心死……
我知道了一个距离貌似很遥远但却又近在咫尺的故事……
梅姐结婚有七八年了,她嫁给这个丈夫现在应该是前夫时还是个二十出头的黄花大闺女,前夫是二婚,有个孩子离婚时判给了妻子,她们俩在朋友的婚礼上认识,当时梅姐不胜酒力,前夫替她挡了好多酒,很狗血的剧情,两人就认识了。她的前夫属于很稳重的人,梅姐靠在他的肩膀上感觉很有安全感也很温暖,两人相处一年准备结婚。即使家人反对,她还是不顾一切毅然决然嫁给了他。
你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好多人这么问她。是啊,他没钱,没貌,没才,又是二婚,她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是大冬天像个孩子一样憨憨笑着地把她捂在大衣中?
弹琴时小心翼翼在旁怕琴弦划伤手指的紧张神情?
是暑热难耐,自己一身汗拼命为她打扇扇风?
是出去游玩时,不小心碰到蜂窝紧紧护她在怀中而自己叮了一身包差点丢了半条命?
她说,是他的呵护与温柔让她彻底沦陷,无法自拔,这辈子就是他!
最终他们在一起,本应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童话中的最后只是王子和公主在一起,而不是生活。
琴棋书画诗酒花变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婆婆本就不喜欢她,总是挑拨他们夫妻的关系,她虽然委屈但丈夫始终站在她身边,她还是欣慰的,毕竟是他的母亲,她忍,她认为终有一天婆婆会接受自己。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因为没有怀孕,婆婆横眉冷眼,她的心也凉了,不光是婆婆的刁难,就连他也对她没了耐心。
就在前几个月,她终于怀孕,梅姐无比欣喜,丈夫也温柔起来,就连一向挑剔的婆婆也终于有了点笑脸,梅姐以为,一切阴霾都过去了,所有的委屈,不开心都彻底离她远去,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她!可她没想到婆婆却做了一件让她永远无法理解的事情,要把丈夫与前妻的孩子接过来住!梅姐以怀孕无法照顾为由拒绝,可婆婆依然我行我素将孩子接了过来,梅姐本来体质很差,再加上郁闷烦心,最终流产了。
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它让你自以为一切都尽数掌握在你手中,可上帝在云端眨了眨眼,就给你开了个大大的玩笑,转瞬翻云覆雨。
她说,诊断书下来那一刻,她的婆婆立马横起脸,拂袖而去,她的丈夫拿起诊断书看了一眼,也默默离开,没人顾及她在冰冷的病床上无人照顾。
我拿着手机的手指渐渐发白,那种被生生剥离的痛我无法感同身受,可那种被相依之人抛弃的悲伤,除了浓浓的恐惧更是深深的绝望!
梅姐曾说,他老公是他的天!可如今那片天却对她说:
离婚吧!
离婚吧!
离婚吧!
事情过去半个月,她现在每说出一句,心口还在滴血,多年夫妻,终是抵不过香火传承!这就是中国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文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想起老家奶奶的邻居,是一对年近八十的老夫妻,两人一生无儿无女,亦互相搀扶走过一生。春天,老两口想携着晒太阳,夏天,拿着蒲扇在院中乘凉,秋天一起捡门前树上掉落的枣子,无论何时出门彼此都是对方的拐杖。
有一次我去夏奶奶家,夏爷爷当时正在打理葡萄架,夏奶奶拿着手绢站在一边,想伸手帮忙夏爷爷偏偏不让,只是时不时抬起头,夏奶奶就满脸笑容地拿起手绢细细为他擦汗,那神情,就像恋爱中的少女,看着心爱的小伙子,虽然满脸的皱纹满头的银发,但确实那么温柔那么美!
梅姐跟我说,她虽然心痛,但毫不犹豫签了离婚协议,既然一场真心错付,就好聚好散吧!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我想,离婚的原因有很多种,相守的理由只有一个。
这辈子,有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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