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屠巴录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拉起窗帘,关着门,裹着被子,他什么人都不想见,一个人都不想见。房间地板上乱糟糟的样子,破碎的镜子、裂开的电脑屏幕、乱七八糟的书籍,就像刚刚有人在房间里打了一架一样。他小心翼翼地窥探着黑暗,目光不小心落在了远处倒过来的电脑屏幕上,微弱的光亮在风吹开窗帘的一瞬间照进房间里,他看见了,又再一次看见了,看见了自己那张长满了藓的脸,脸上的皮肤渐渐变得溃烂。
“啊!!!”他一头缩进被子里,像只乌龟一样,再也不愿把头伸出来。
“巴录?巴录?”
屠巴录母亲隔着门,轻声唤着屠巴录,她的声音带着沙哑,像是刚刚哭过。她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再看到躲在被窝里的屠巴录,她的心就感到一阵刺痛。她拿起扫把,缓缓扫过地上的垃圾,她又怕屠巴录想不开,索性把房间里尖锐的物品都清理了出去。好几次她都差点忍不住哭出来,但是一看到自己正在遭受折磨的儿子,她又忍住了,她实在不想再给他带来任何压力。
她拿着垃圾经过客厅时,客厅沙发上正坐着屠巴录的父亲屠龙冈,他大口地抽着烟,满眼血丝。这时候,屠巴录的母亲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屠巴录连忙扔掉手里的烟,冲上去抱住日渐消瘦的妻子。
“没事的,没事的,我已经让人联系了美国那边的医生,我们下星期就把儿子送过去治疗。”
几天过去后,距离要将屠巴录送去美国治疗的预订时间还有不到两天的时间,屠巴录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臃肿,皮肤甚至开始流脓,他不愿意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样子,索性把门锁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接受自己的样子,他感到恶心,他不知道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他仿佛就连哭都已经哭不出来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屠巴录躺在床上裹着被子,身上的被子几乎已经渐渐裹不住他肿胀的身体,被子上沾满了他身上流出的黑色浓浆和掉落得到处都是的头发。他整个人迷迷糊糊,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的,他好像看见,又好像是梦见,在黑暗中,无数条细小的虫子,嘴里露出尖牙,瞪着头上独有的一只黑色眼睛像向缓缓爬来。
“救命啊。”
“救命啊。”
“救命啊!”
“嘭”的一声巨响,响彻了黑夜,吓得屠龙冈和妻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他们还以为是家里发生了煤气爆炸。他们跑到客厅打开灯,一切安然无恙,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屠巴录房间的门口时,屠巴录的母亲总感到心里不踏实。
“巴录?你还好吗?”
“巴录?”
屠巴录的母亲带着求助的目光望向丈夫,屠龙冈从客厅茶几下翻出了一串钥匙,“吱”的一声,门打开了。屠巴录的房间里静悄悄的一片,一股像臭水沟里散发出的臭味扑面而来,呛得他们两个连忙捂住鼻子。屠龙冈伸手按下房间白炽灯的开关,灯一亮起,他们都惊呆了,屠巴录的母亲没能支持住,晕倒在了丈夫的怀抱里,不小心一脚踢开了原来在她脚边的头颅,头颅两眼往外瞪,口呈圆形,满头稀疏的黑发。
“这?!”
屠龙冈不得不摇摇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把妻子抱到沙发上休息后,又再一次缓步走回儿子的房间。房间的地上、墙上、窗帘不是上全都是一片黑血,但这血迹又不像平日里所见到的一整片泼开的血迹,而是无数条细小的黑血扭曲聚集在一起,如同一幅刚完成的画作,像是有意而为之。屠巴录的四肢和头颅分成了五个部分分散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地上还有一些散落的内脏,屠龙冈“啪”的一下关起门,闭上双眼,捂着嘴,喉咙里一阵干呕。
2.
屠龙冈作为一名经商多年且生意成功的商人,这些年走南闯北也去过了不少地方,看到这番景象,而且死的又是自己的独生子。他当然不相信这只是偶然,所以不管花上多大的力气,多少钱,他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三天后,邓不理多来到了昆明,春天的昆明美得就像一幅画,抬头便是醉人的蓝色,所谓万里无云也不过如此。昆明室外的阳光明媚和屠巴录房间里的黑暗宛如两个世界,邓不理多一把拉开窗帘,阳光照了进来,照在房间里黑色的血迹上,血迹上的黑色线条好像被火烧了一般,黑色渐渐褪去,风中飘过一缕尸臭味。
哀一莫吗?
但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站在门边上的屠龙冈望着邓不理多的背影,投来期待的目光,他就好像在希望邓不理多能说些什么,说些能让他确定自己心里的担忧是正确的。可是邓不理多却久久不开口,当他看到墙上的黑色血迹渐渐在阳光下恢复成红色时,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种妖怪,哀一莫,寄生在活体生物体内。”说到这时,邓不理多突然停住了,他想起了《百妖录》中记载的最后一句话,不过他没有说口,聚而为龙。屠龙冈听到“妖怪”二字时,情绪一下变得激动起来,他紧握着拳,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生病前有去过哪里吗?”
“没,没有啊,他一直都在昆明。”
邓不理多拉开屠巴录房间里的床头柜,柜子里除了钱包、卡带、钥匙、避孕套之外,最里面塞着一台黑色的手机。他打开手机,手机没有设锁,一划便开,不一会儿就自动连上了房子里的WIFI,QQ一连跳出了许多条未读信息。
QQ信息列表最上端是一个备注“晓晓”的女人,最新的聊天记录无非都是一些关心和慰问屠巴录的对话,对话中还附带了几张女人的自拍照,自拍照中的女人容色秀丽,一头栗色的长发批过肩头。继续往上翻时,先是出现了两张屠巴录裸露下体的照片,再往上则是晓晓裸露上半身的照片,照片中的晓晓身材傲人,柳腰纤细,再配上露骨的对话,轻而易举便能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邓不理多刚想按下返回,一张合照跳进了他的视线里,合照发出的日期正好是屠巴录发现自己身体有问题的半个月前,合照中屠巴录搂着晓晓,在风景宜人的山峰上拥吻,背景是连绵不绝的群山。
“这是哪?”
“黑风山。”
3.
昆明有十峰,黑风山排位第九,又被称“李大张坟山”,海拔两千六百一十七米,距离昆明市区六十多公里。黑风山脚下附近有一个只住着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子“黑风村”,黑风村里一户陈姓人家,家中一个老母亲瘫痪在床,另一侧的卧室里一个年轻女人躺在床上,脸上贴着面膜,手里的手机滑进QQ里,她点开和屠巴录的聊天记录,聊天记录的另一方跳出了来自“晓晓”的最新消息。
“亲爱的,你生病好了吗?我过几天去昆明看你。”
陈晓晓撕下脸上的面膜,得意地笑,她想自己在网上寻寻觅觅那么长的时间,终于也算钓上了一个金龟婿,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肤如雪,凝如脂,每次听到别人说她看起来不像云南本地的女孩时,她觉得这就是一种莫大的赞美。
差不多又该去打美白针了。
真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又穷又破,出入都不方便。
陈晓晓正欲走出去找他哥哥要钱,一打开门,“哥”字还没叫出口,只见一滩黑血溅到了她细长的腿上。“哥”字也就变成了“啊”字,她惊呼之后,双目怒瞠,瞪着正蹲在地上握着一把菜刀杀猪的男人,男人一张国字脸,皮肤黝黑,眼神愕然地盯着被破开的猪肚子,黑色的血涌出来,他仿佛完全失了魂,没有听到陈晓晓的叫声。
“陈斌!!”
“你发什么神经啊!你要杀猪不会滚远一点啊!”
“真是气死我了!”
这时,陈斌方才回过神,错愕地扭过头,脸上沾着点点血迹,尴尬地笑道:“对不起啊,晓晓。”
“啊!真是气死我了!”
看着陈晓晓气冲冲离开后,陈斌又望向地上的猪,猪体内带着一股尸臭味,这让陈斌感到既不解又苦恼。他想,这最近到底怎么了?一连死了好几头猪,这莫名其妙地死了就算了,这猪肉还变成这样,怎么能卖出去呢?
全家都依靠着陈斌一个人干活赚钱,瘫痪在床的老母亲不仅每个月都要花上一笔钱买药,还得陈斌亲自照顾,而陈晓晓成天在家里就是上网,然后问陈斌要钱往昆明市区里跑。陈斌让陈晓晓到昆明市区里去找份工作,她又不乐意,觉得干活太累钱少还受气。
这可怎么办好呢?总不能这么一直下去呀。
陈斌一开门就听到有人点着鞭炮从门前经过,走在队伍最前端的正是黑风村的村长,一个年过六旬头发花白的男人,他怀中抱着大个花环,花环上缠着白条。他总觉得今年村子办起的丧事办得特别频繁,频繁得似乎每个月都会死上一两个人,这十多户人口的村子本就小,这么一年下来,村子好像一下变成了大萧条时期不断裁员的公司,变得冷清了许多。
住在村尾的张伯看到陈斌便靠了过来,愁叹道:“唉,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你说今年这都死了几个人了。”
“死的是谁啊?”
“村长的儿子,这人怎么能无缘无故的就死了,年纪轻轻的,才刚三十出头呢。”
“到底怎么了?”
“这谁知道啊?我看啊,多半是我们不小心惹怒了黑风山的山神。”
4.
关上门后,陈斌又开始打扫收拾院子,准备晚饭,他的每一天都几乎不得不从早忙到晚,一刻也不得停歇。他打算明天也到村长家去吊唁一番,毕竟平日里村长也帮过他们家不少忙,不久前村长儿子还给陈斌送了两大桶新鲜的花生油,自己不过去看看帮个忙怎么也说不过去。
黑风山山势魏峨,层峦叠嶂,住在黑风山脚下天似乎也黑得特别早,如果赶上满月,山谷里的风总来得格外凄厉。所以往往到了晚上,村子里也都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大家都是各自呆在各自的家里看电视,陈斌也不例外。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感到异常的疲惫,晚上九点刚过,就不停地打起哈欠,随时想上床睡觉。
一连好几天,陈斌身体的疲惫感变得越来越重,如果不是陈晓晓叫了他,他都不知道自己睡过了头。
“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睡觉啊?早饭也不做,活也不去干。”
“你还不赶紧起来!”
又过了好几天,陈晓晓看到陈斌就这么赖在床上让她看着十分不舒服。陈晓晓满口抱怨,因为陈斌的偷懒,现在导致她不得不洗衣服晒衣服,还得做饭,甚至还要服侍躺在病床上的母亲。陈晓晓非常不情愿地走进母亲的房间,房间浓郁的药味熏得她随时都想呕。而且母亲由于常年躺在床上不经常洗澡,身上也是带着一股体味,陈晓晓嫌弃地拿着一瓶劣质的香水在房间里胡乱地喷。
“怎么更臭了啊?!”
这下活干下来还不到三天就已经把陈晓晓给气疯了,她冲进陈斌的房间里,指着他就破口大骂。
“喂!陈斌!你够了没有啊?!”
“你这装病装得也太假了吧?都几天了?!是不是连饭都要我给你端进来啊?!”
“对,对不起啊,晓晓。”
陈斌说出这句话仿佛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脸色苍白,手刚抬到一半就又掉了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甚至他为此感到深深的内疚,他没想到自己一向健壮的身体就这么累倒了,自己倒了倒还不要紧,还连累了自己的家人。
我怎么那么没用。
陈斌啊,陈斌,你倒是赶快好起来啊。
发起胡闹来的陈晓晓压根不想听任何解释,她一心只觉得这都是自己哥哥故意设计欺负她的。特别是当她看到自己因为扫地时不小心刮破的手,她心里的火又更添了一桶油,呼呼呼地往上冒,努声喊道:“对不起,对不起,一天到晚就会说对不起,你怎么一点用都没有啊?!真是个废物,一点点病倒在床上,你装!你给我继续装!”
陈晓晓转身就跑回自己房间,她什么都不想再管了,不想再管她的哥哥,也不想再管她的母亲。她想,他们全都饿死了更好,一个个有手有脚的,就想着我去伺候他们,凭什么?!然后她又安慰自己道,别生气,别生气,等我嫁给巴录后,打死都不要再回这里。
而此时的陈斌一个人躺在床上,默默地留下了泪水,他只是想努力给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却不曾想到最终自己变成了他们的负累。他想,也许让自己这么死去就好了,但是他又想到,如果自己死了谁又来照顾病床上的母亲呢?他觉得自己作为哥哥的,不应该把这样的重担丢给自己的妹妹,她毕竟只是一个姑娘家。
黑夜渐渐将他吞没,今晚的风刮得异常的激烈,仿佛风正在发生剧烈的打斗,打得窗户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陈斌疲惫得再难以支撑沉重的眼皮,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在梦中他依旧没有停止责怪自己,怪自己没用。
陈斌,你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陈斌,你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陈斌,你不要再睡了,赶紧起来干活。
倏的一下,陈斌就好像听到有人喊他一样立身坐了起来,他背脊挺直,双眼直勾勾地望向前方。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啪”的一声,他又倒下了,接着,他的身体诡异地蜷缩在一起,像一根被压扁了的弹簧。慢慢地,他裤子后方屁股的位置破了一道口子,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蠕动着。口子渐渐被冲破,变成了碗口般大小的洞,然后裤子上臀部位置的线条整条一起裂开,露出了陈斌早已被啃碎的蓝色四角内裤。
一大群蚯蚓般大小的黑色虫子从他的肛门里冲出来,数量之多如同蚁群,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如同赛跑一般,一溜烟地飞窜到地上,然后便消失不见了。剩下独自卧倒在床的陈斌,他睁着眼,两眼无神,流出的鼻涕和口水黏在一起落到地上。
5.
当陈晓晓再次出现在陈斌房间里时,已经是两天后了。陈晓晓冲上前去想推开陈斌,这时她才意识到陈斌似乎已经死去多时,他全身冰冷,肢体僵硬,脸颊凹陷,凸起的双眼好像随时要飞出来。陈晓晓本能地跑出房间,一出来她就看见对面敞开房门的房间,正好露出一张挂着白色蚊帐的木床,木床的床位是一双满是皱纹的脚。
这个死陈斌,怎么突然就这样死了?
我该如何是好?
难道我真的注定这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吗?
不,我不甘心,我的命不该如此。
眼眶红润的陈晓晓快步跑回自己房间里,她从衣柜旁拉出二十八寸的玫红色行李箱,打开衣柜,把挑好的衣服一件件扔进行李箱里,接着又是她的化妆品和一些必备的东西。她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匆匆拉起拉链。
最后,她做到床上,看着地上的行李箱,心里多少又感到有些犹豫。
我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万一,别人来了之后发现怎么办呢?
他们会不会在背后说我弃母亲于不顾?
我说我不知道不就好了,反正她也活不了几天了,与其苟延喘息,还不如早点解脱。
但是陈斌怎么办呢?就这样让他的尸体一直留在那里吗?
陈晓晓时而站起,时而踱步,时而坐在床上,在她举棋不定时,天已经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昏暗的房间里,陈晓晓环抱着双臂,她感到全身一阵凉意向她袭来,恐惧让她颤抖不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哭了起来,她只是感到害怕,害怕就这样被抛弃了,她不时望向一旁亮着屏幕的手机,已经半个多月过去,她给屠巴录发出去的所有信息,一条回复都没有。
为什么?
哥哥是这样,屠巴录也是这样,你们这些男人全都是一样,总是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
整个房子突如其来的震动,差点就要把陈晓晓吓破了胆,这一震也把她给震醒了。不过震动的时间很短,不到十秒的时间,她擦干眼泪,打开灯,正要走下一楼去看看时,哪知又是一阵毫无预兆的震动,房子晃得比刚才更为剧烈,晃得她一个站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刚才怎么回事啊?
搬来黑风村已经七八年的陈晓晓还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她刚跑到一楼,整个房子又再一次发生了晃动,而且这一次晃动得更为剧烈。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像发生了地震一般,不仅仅只是房子里的桌子柜子倒到地上,就连整座两层高的楼房似乎都要面临着散架,厨房里的一桶花生油滚到地面漏了出来,满屋子都弥漫了油香味。陈晓晓顾不了那么多,连忙跑出院子,院子里的猪棚早已塌了下来,猪群发了疯似地吼叫,相互碰撞在一起,亡命般地在黑夜里狂奔。
震动猝然间又停了下来,陈晓晓缓步走进房子里,房子里一片狼藉,房子几乎已经塌了一般,她一个转身跑到母亲房门前。一大块石板压在陈晓晓母亲的胸口上,她睁着双眼,满口都是血。陈晓晓看得一脸惊讶,“啊”的一声还没叫出来就赶紧捂住了嘴,转身跑了出去。
6.
陈晓晓跑出来后才发现整个黑风村一片混乱,房子倒塌了一大片,不时有人晃着手电筒,慌慌张张地往外跑。人群中有人不停地大喊:“有妖怪!妖怪来了!大家快跑啊!”
踩动了油门的汽车亮起了两盏前大灯,车子倒车的时候,灯光打到不远处的一块空地。那块空地在黑风山脚下已经废弃了许多年,零星地长着些杂草,这么多年来不管种上什么都寸草不生。如今在那块空地,一条黑色巨龙,或者更应该说是巨蛇,在地面上扭曲舞动着身体。巨蛇的尾巴镶入地面,整个露出来的身体差不多有十五米高,黑蛇张着巨口,巨口中是两排细小锐利的牙齿,巨口上方是一张巨大的眼睛,眼睛一眨一眨。巨蛇下方立着一个孤影,在巨蛇的对比下他显得极为渺小,如果不是一头耀眼的银发,也许不会有人注意到和巨蛇对峙着的竟然是一个人类。
看来还是晚了一步,哀一莫已经聚在一起了。
巨大的哀一莫血口大开,一口咬向地面上的邓不理多,他每一次晃过身影,巨蛇都紧追不放,一口又是一口。最后他一个闪避不及,尖锐的獠牙仿佛就要一口将他吞下,他横剑一挡,一剑割断了哀一莫的舌头,巨蛇吃疼,蛮横地一撞,把他整个人撞飞了出去。哀一莫攻击刚得手,一头钻进地面,又消失不见了。
一百个回合战下来,邓不理多丝毫不占上风,由于哀一莫体型巨大,而且这里又是它的主场,随时都可以钻入地面,因此导致了邓不理多处于极为被动的状态。他有好几次机会近身,但是攻击的效果都不理想,因为这巨大的哀一莫本就是由无数细小的哀一莫聚在一起组成,只要是对它身体上造成的伤害,它钻入地下后再出来便又恢复了。
不行,这样下去太消耗体力了。
必须得想个办法。
对了,火,哀一莫畏光怕火。
邓不理多刚刚想到应对方法,一条巨大的黑色尾巴从他身后急扫而来,他一时没来得及避,整个人被拍飞了出去,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转眼间,哀一莫又钻进了地下,只见邓不理多缓缓站起,抹去嘴角的血,他走上前,一剑插到地上。
他想,缓兵之计,暂时只能这样。
闪着银光的剑忽然碎裂开,剑又变成了水,水覆盖在空地上,最后结成了冰,哀一莫突然想冒头结果没能撞出来,又不得不缩了回去。邓不理多转身就往村子里跑,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像要赶快在十分钟之内找到火源,而且,火必须够大。
7.
邓不理多和哀一莫这一百多个回合战下来,村子里的人也基本上走光了,村子里冷冷清清,房子里多半都亮着灯,但是却难以再看到半个人影。邓不理多一连走了三户人家除了几个打火机外便没有再找到别的有用的东西,他刚走出门,就好像闻到了一股香味,花生油的香味,他一个飞步疾行,直奔向花生油香味飘出的房子。
陈晓晓家房子的天花板已经连着二楼的楼层整个陷了下来,邓不理多走进房子里,一脚踢开前方堵住的石头,厨房里一桶被砸烂的花生油漏了满地都是,而另一旁则还剩一桶完好无缺的花生油。邓不理多拎起来就跑了出去,他心里惦念着还剩两分钟的时间。
结果,邓不理多前脚刚踏到冰块上,冰就裂了开,哀一莫一头撞了出来。邓不理多拎着油桶一步跃上黑风山山上随处可见的松树,一棵接一棵,然后一个翻身,高高蹦向半空,一整桶新鲜的花生油顺着哀一莫的头全淋到了它身上,它眼神一时不适闭了起来。不过它还来不及逃,一小撮火苗便向它飞来,瞬间从头开始燃了起来,如同一簇刚点燃的烟花,在黑夜的中格外耀眼。
借着黑风山的巨风,火势瞬间旺了起来,在邓不理多即将落下的瞬间,一头巨大的黑色鲤鱼从天而降,鲤鱼张开巨大,朝着哀一莫直扑过来。“嘭”的一声,火苗在半空中发生爆炸,燃遍了哀一莫全身,它最后不得不摔倒在地,黑色鲤鱼却像一道一黑影般随着邓不理多落地时也穿到地下。
地下,突然间闪现一束红光,虽然只有短短一秒,却足已撼动了周围一片的死寂。哀一莫躺在地上扭动不止,不停地发出哀嚎:“一莫!一莫!一莫!”
天渐渐亮了,哀一莫也早已化作一缕黑烟随风而逝,邓不理多满头大汗地踩着铁铲,在空地上挖出了一个大坑。大坑的深处溢满了腐臭味,泥土中夹着大量的废弃物,像是长时间埋在这里已经完全被泥土所吸收。最后,邓不理多一个纵身跳了出来,身上沾满脏兮兮的泥土让他感到浑身都不舒服。
“怎,怎么样,邓小哥,都查出来了吗?”
“十年前,港龙化工厂开设在黑风山脚下,化工厂倒闭后,工厂的老板把上万吨的废弃物埋在地里,导致那一块地变成了毒地,最后滋生了一种叫哀一莫的妖怪。屠巴录三个星期前去黑风山时被妖怪哀一莫寄生体内,毒气和妖气双重入侵最后导致了死亡。”
“你,你说,说什么?”屠龙冈不可置信地望着邓不理多,他双脚一软,坐到了沙发上,嘴唇在不停地颤抖,“你说,你说,是,是因为港龙,港龙化工厂…”
本来屠龙冈还想说出“报应啊”这三个字,但是他已经无法说出口了,妻子一把靠到屠龙冈肩膀就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拍打着屠龙冈,一边喊着:“你看,你看见没有?!这全都是报应,报应啊!都是,都是你,如果,如果十年前,啊!巴录!”
没等他们说完,邓不理多也已经猜到了这背后的真相,他转身就走了出去。门刚打开,一个脸色苍白,看起来狼狈不堪的女人站在屠龙冈家的门口,她似乎正准备要按响门铃,看到了邓不理多走出来,她脸上立刻挂着勉为其难的微笑:“请,请问屠巴录在家吗?”
“他死了。”邓不理多“啪”的一下关上门,看也没多看女人一眼,就推开楼梯间的门走了下去。女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看了看邓不理多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看关上的门,突然间,她变得不知所措。
(作者的话:这是一系列与妖怪有关的短篇小说,只有一个名叫“邓不理多”的银发猎妖师把整个系列连接在一起,每个故事独立成篇,彼此间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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