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

红梅

红梅是我邻居，我们前后屋。她比我小一岁，只要一有空就会找我玩。

记得小时候看《射雕英雄传》，里面俊俏、古灵精怪的黄蓉是我最喜欢的演员，听到别人叫黄蓉“黄毛丫头”，我就会想到红梅。

同村的小孩头发都是黑色的，红梅是个例外，头发少不说，天生“黄毛”，站在小伙伴中间很是另类。双眼皮，圆圆的脸蛋，像洋娃娃一样可爱。

           

那时读书，都从一年级开始，没有幼儿园的概念。有一节数学课，数学老师在课堂上点名叫红梅起来回答，也不知道她当时有没听课，老师点着黑板上的二加二，红梅半天回答不出来，摸着耳朵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惹得我们在下面偷笑。从那之后，同学间流传着一句顺口溜：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摸脑壳（脑袋）。红梅每次听到这句话，也不生气，只是笑笑。

当时流行粘贴画，正面是电视剧里的人，反面有粘胶，可以贴在本子上。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就有卖的。那种贴画，对于我们来说，有种致命的诱惑。我拉着红梅一起去买，买完拿到教室又后悔了，叫红梅帮我去换，反复两次，红梅都没有一句怨言。

在她妈妈眼中，我是好学生，将来考大学的料子，不管用不用功，语文数学经常双百，而红梅则逊色很多，与高分几乎不沾边，她妈妈经常数落她。

而让我唯一羡慕她的，则是她经常有零食吃和有买的新衣服穿。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不是很富裕，基本靠家里几亩地维持生活。红梅的爸爸买了一台拖拉机，到处给别人拉东西，来钱比较快。她妈妈喜欢打牌，一打牌就不做饭，红梅总是站在旁边看。到饭点她妈妈给她几块钱，叫她去小卖部买些麻花，饼干，方便面之类的充饥。每次看到她带着兴奋的神情从我们家门前跑过，我就羡慕不已。

过年的时候，当我们穿着妈妈做的衣服欢天喜地，红梅早早穿上她妈妈从街上买的新衣服，比我们洋气不知道多少倍，那种失落感瞬间涌上心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子里开始风言风语，说红梅的爸爸和同村另一个女人好上了，那种事情在家里还是很少有发生的。之后，经常能听到她爸爸妈妈的争吵声。

七月十五，传统意义上的鬼节。她爸爸妈妈打牌到六、七点回家，又因为一点鸡皮蒜毛的小事大吵起来，事后她妈妈准备做饭，一看家里没水，挑着两个桶准备去打点水回来。走到村子前面的塘边，平静的水面突然泛起波澜，村子里知道人都说今天估计不是好兆头。

吃完饭我们在家看电视，她家又传来争吵，越来越大，我妈见势不妙，连忙去劝架。那时红梅和他哥哥坐在堂屋看电视，也许是吵的次数多了，他们都觉得习以为常。

我妈到她家，她爸爸妈妈已经发展到从动嘴到动手。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等我妈妈追上去的时候，是在村子后面的稻田边，她爸爸坐在她妈妈身上，雨点般的拳头打在脸上，落到身上。我妈妈后来描叙，听到红梅的妈妈当时哭着说“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妈妈拉开他们后，红梅妈出奇的平静。一起回到她家，红梅和她哥还在堂屋看电视，在他们眼皮底下，红梅的妈妈走到一个屋子，拿起了一瓶农药，刺鼻的气味在屋子里四散开来，我妈妈连忙跑进屋打掉了她手中的农药。

凌晨2点半，被吵醒，听说她妈妈抢救无效，永远地离开了。

那几天我扫完地去倒垃圾，从她门前过，都能看见身材瘦小的她，趴在妈妈身上，哭得撕心裂肺。

从此后红梅成了没妈的孩子。

                 

也许她妈妈的去世，对她的打击太大，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当然这种变化我是那次期中考试之后知道的。

在这之前，我和她因为某件事拌了几句嘴，谁也没找谁说话。

那时我是班上的课代表，一下课身边总会围着一群人，说说笑笑，红梅则是班里毫不起眼的一员。

那次期中考试，红梅每科成绩都考了高分，特别是英语，一下子从中等生变成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优等生。我虽然考得不是很差，英语刚及格，和红梅相隔好几名。

巨大的落差像一记耳光打在我的脸上，生疼。往后的日子，我不再贪玩，一头钻进学习里。苦心人，天不负。期末考试英语考了全班第一，总分和红梅相差半分，我们始终前三名。

之后去外地求学，我们彼此很少联系。她的事情都是从妈妈口中得知的。

听说她经常拿奖学金。

听说她暑假在餐馆打工。

毕业后我去了广东，红梅出去后又回来了，一直在家上班。

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用普通话说的，问我是不是某某某，我说是的。她说她是红梅，从我爸爸口中得知我在这边混得不错，还当了一个小官，工作又轻松，言语中满是羡慕。放下电话，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从小到大，我似乎一直都像一个“标杆”似的人，活在她的心中。

之后从爸爸口中得知，红梅得了抑郁症，有一年冬天，光着身子在雪地里跑。至于原因，有几个版本，有的说是因为她妈妈的去世，使她一直都恨她爸爸。有人说是在学校受了刺激，自己想不开。至于具体原因，就像一个谜，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