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思媛站在人群中,面纱遮住了她那绝美的容颜,也刚好隐没了如注的泪水。人群喧闹着,争先恐后地讨论着面前的红榜告示。
“听说遗宝村已经被官府屠杀干净了,那所谓的宝藏原来就是村中之人,他们的骨头是价值连城的绝世美玉,他们的眼睛是绽放着星光的明珠,最妙的是他们的头发,做成琴弦,听说靡靡之音绕梁三日不绝……”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神采奕奕地向大家讲道,言语之中尽是为自己的消息灵通而骄傲得意。
四周的百姓都追着布衣男子问遗宝村的事,一个个听得不亦乐乎,只有尹思媛拳头紧握,双眼猩红,一步一步的离开了人群。
遗宝村二百零三口人,她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她的父母拼了命抵挡住官兵,让她有时间躲去后山的悬崖,没有人想到悬崖下也可以藏人,她也因此躲过了一劫。当她悄悄回到村庄,看到的是残垣断壁,血流成河的景象,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每每想起那一幕,尹思媛还是会浑身发抖,心如刀割。母亲最后的一句,“孩子,好好活下去,要记得卿本无罪,怀璧其罪,离外面的人远点。”她一直都记得,隐姓埋名地过着隐居生活,极少与外界接触。
直到遇见了他,一个像嫡仙般的男子,举手投足间没有沾染人间烟火气。尹思媛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却由于以前的事,她一直不愿意直面自己的内心。
那个男子名唤齐楠,是芷州太守的儿子,向来喜欢游山玩水,今日误打误撞进入此地,见这里水秀山明,风光无限好,于是便打算多呆几日。
那一日,尹思媛正在小溪边洗衣服,见潺潺流水太寂寞,便撒下花瓣,红色粉色的花瓣随水飘流。这俏皮的时刻刚好被顺流而上的齐楠看见了,他就说嘛,怎么会有花瓣不断涌入他钓鱼之地。
四目相对,在两人的眼里同时出现了惊艳的神色,微风吹过,尹思媛头上的那一树繁花轻轻抖动着枝头,一时间乱花迷人眼,也蛊惑了两人的心。
尹思媛缓过神来,慌忙地收起衣服,逃似的往小道深处跑去,留下齐楠痴痴望着美人离去的地方。
她应该是仙人吧,齐楠心里想,凡间怎会有如此的绝色倾城。虽然自己自诩天下第一英俊潇洒,可那位姑娘竟让他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齐楠每天都到初次遇见尹思媛的地方,期待与佳人再次相见。而尹思媛也每天在小竹屋里,徘徊踱步,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梦中的男子,可每次情感总是战胜理智,她总是悄悄的在竹林深处,偷看那个在小溪边吹箫垂钓的男子。
突有一日有强盗侵入她的住所,肆意掠取她的财物,见她貌美如花便想轻薄一二。在她无力反抗之际,齐楠如天神降临,救她于水火之中,而齐楠也因为受了伤暂住于尹思媛的竹屋内。齐楠的温柔与无赖让尹思媛苦笑不得,不过也渐渐地对他敞开了心扉。
最终,爱情的魔力让两人牵手看花,尹思媛不是忘了母亲说的话,只是她想赌一把,眼前这个人是否会护她一世安好。
她成为了他的妻,没有那么复杂的家庭关系,他的父亲为官清廉,母亲温柔大度,待她都极好。齐楠甚至连一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或许是看惯了人间粉黛,不想让那些庸脂俗粉近身吧。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日子总是短暂的,齐楠的父亲齐利邢由于得罪了当朝丞相的侄子王城誉,落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不仅被抄了家,人还被关进了大牢,受尽折磨。
齐楠的娘李氏四处筹钱,想把齐利邢保释出来。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啊,那些平常对他们亲切之至的亲朋好友,听闻他家所遭的祸患,全都闭门谢客,极力与他们撇清关系。
李氏整日以泪洗面,齐楠夫妻俩也暗自神伤,这种局面真的是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尹思媛想了很久,总得为他们做点什么。她趁着清晨大家都还没有起床,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齐家,没有惊动任何人。
齐楠起床后,在院子前后转了几圈,没有看到爱妻的身影,一股不好的预感笼罩心头。过了一会,有一小厮找上门来,将一包东西交给了齐楠。
齐楠打开包裹,是一沓厚厚的银票,还有一封信,相公亲启。握着这封信,齐楠的手止不住的颤抖,那种黑云压城的感觉向他倾泻而下。
“相公,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决计不再跟着你过那贫酸的日子了。享受过美味佳肴,琼浆玉液,锦衣钿花,车驾仆佣,我就再也不想过平凡的生活了,可这些现在的你已给不了我。良人已得,勿念。”
“你这个傻瓜。”齐楠望着蓝天,眼中滑落几颗流星,这么拙劣的骗人技巧,也只有尹思媛这样的女人想得出来。大街小巷,齐楠拼了命地四处寻找,却始终找不到尹思源。于是他将银票交给母亲李氏,自己背上行囊,就算走遍万水千山,峭壁残垣也要找到尹思媛。
李氏拿着齐楠的钱,保释出了齐利邢,两人回到子云山下,买下一处宅子,等着齐楠小两口回来共聚天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时李氏正去给地间劳作的齐利邢送水,一大批官兵却将他们团团包围。为首的是王城誉,他身骑骏马,锦衣华服,脸上尽是残忍的笑容。“哟,种菜呢。”老两口没有接话,李氏依偎着齐利邢,恐惧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王城誉不以为然的给后面的士兵了一个手势,“把他带上来。”
“楠儿。”李氏惊呼,看着被折磨的没有人样的儿子,李氏泪如雨下。齐利邢镇定的目光瞬间被打碎,刚刚还直挺的身姿一下子变得佝偻了。
“齐家收留遗宝村余孽,其罪当诛,把他们通通带走。”王城誉哈哈大笑起来,得罪自己的人都得死。
齐家被关押的消息像星星之火,转眼就席卷了举国上下,大家都在等那个遗宝村的余孽出现。
王城誉满脸谄媚地立于朝堂之上,“启奏皇上,齐家三口被关进顺天府的消息已人尽皆知,相信很快就可以有遗宝村余孽的消息了。”
月色朦胧,树影黑斜,尹思媛紧了紧身上的麻衣。本来她流落到了一个小村落,在最无依无靠地时候,一个老婆婆收留了她。可最近,齐家三口入狱的消息满天飞,就算是这么偏僻的村庄,也传达到了,看来那群人为了抓自己也是煞费苦心。
尹思媛现在只想赶快回到帝都,用自己的秘密去换来夫君一家的平安。
长途的跋涉让尹思媛身心疲惫,可她不能停下来。当她到达帝都的时候,齐家三口正在押往菜市口砍头的路上。一路上流言四起,大家都在说那个遗宝村余孽应该不会来了,留着齐家也没有什么用,看着还烦心,所以皇帝老儿就想把他们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尹思媛差点晕倒,脑袋一片空白。她跟着那些看热闹的人朝法场走去,刽子手正在磨刀,刑车慢慢的穿过人群,缓缓地出现在尹思媛的视野中。
四周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尹思媛只能看见齐楠消瘦憔悴的身影。“相公”尹思媛崩溃地大叫了起来,发了疯的向着齐楠的方向挤去。
齐楠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自己的妻子,虽然她现在只剩一只眼睛,虽然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齐楠闭上眼睛,两行泪像决了堤的河水,他拼命地摇头。
尹思媛怎会不知他的意思,他让她走,可她怎么会走。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了,可并不能改变飞蛾扑火的命运。
“皇上,遗宝村余孽已经抓住了,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王城誉飞奔到皇宫,迫不及待地将这件好事情告知了皇帝。龙颜大悦,立刻摆驾刑场,王城誉急忙开路。
“你就是那个遗宝村余孽。”皇帝若有所思地望着跪在阶梯下的女子。
“皇上问你话呢,还不快答。”王城誉上前就是一耳光,尹思媛捂着脸,强忍住哭出来。“回皇上,正是民女。”
“掌柜的,看看,是不是这个人当给你的珠子。”黄掌柜应声走到尹思源面前,端详了许久,“就是她,那天早上就是她来典当的珠子。”
“既然是你,那就赶快说出宝藏的下落,不然,你的夫君的人头可就要落地了。”王城誉不善的眼光在尹思源身上扫射着。
尹思源面如死灰,反而平静了,这些人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那些死物吗。“我们遗宝村的人死后不会下葬,而是被放在我们村的死穴里,那些应该就是你们说的宝藏吧。”
凄然一笑,尹思源说,“放了他们吧,我带你们去。”
王城誉看了皇上一眼,皇上点了点头,“好,放人。”
“到底在哪里,怎么还没看见宝藏?”王城誉不耐烦的推了尹思源一把。“快了,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了。”
四周树木葱茏,尹思源移开一个木牌做的墓碑,“就是里面了。”众官兵鱼贯而入,王城誉看到里面的场景不禁震撼,即使是见过大世面的自己,还是被这些珍宝给惊艳到了。
尹思源望着贪婪的虎豹材料争先恐后地搬运着他们所谓的财宝,有点可笑,又感觉很可怜。一步一步地走向墓室最里面的刹血阵,取下头上的银簪,那是她母亲唯一的遗物。
手气簪落,划破手掌,鲜血不断流入阵中。尹思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是因为伤口疼痛,而是心疼,止不住的疼。
“以我尹思源之名,宝亡,隐世。”尹思源跪在地上,发着光的血像是红宝石,不断滚入刹血阵,一道紫光直冲云霄。天上下起了紫色的蝴蝶,诡异忧伤。蝴蝶掉落之处,所有珠光宝气失去光泽,变为尘土。
王城誉眼睁睁地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珍宝变成了泥土硬石,大骇。
从此世间再无宝玉,再无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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