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初春的某一天,胡兰成翻看杂志,不经意间读到张爱玲的短篇小说《封锁》, 其流畅的文笔和精巧的构思给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便萌生了结识之心,从《天地》主编苏青处得知其是个女子,尔后接连两期杂志都刊登了张爱玲的散文,并且附了一张照片,胡兰成一睹之下便觉得似曾相识,“这才是真的”,胡兰成心底开始起了波澜。
是年二月初,胡兰成从南京专程赶往上海,直奔《天地》月刊编辑部去找苏青,苏青回复“张爱玲等闲人物一般不见”,可禁不住其再三恳求,迟疑间便把张爱玲的住址给了胡兰成。
张爱玲起初并未答应与其见面,本身性格颇为内向的她在上海文坛闯出名气后更是近乎与世隔绝,长时间处于闭门谢客的状态,胡兰成求见未果便留了字条,第二天,24岁的张爱玲便走进了胡兰成的客厅,俩人相谈甚欢,5个小时后才离开,胡兰成送她的时候,俩人在长长的弄堂巷子里穿行,胡兰成说道:“ 你的身材这么高,这怎么可以? ”
张爱玲怔了一下,既有些反感又觉得悸动,心里总是有些欢喜的,彼此间的距离被迅速拉近,此后胡兰成便经常去看张爱玲,一次提及《天地》十二期上最初看到的照片,张爱玲便取出送给他,背后写着这样一段文字:“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1944年8月,胡兰成与张爱玲结婚了,没有举行仪式,仅有婚书为证,上半句张爱玲仅用陈述事实的口吻写道:“ 胡兰成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胡兰成在后面加了一句,“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如果情感真能如其所愿也就遂了人心,可惜胡兰成风流成性,见一个爱一个,这段情感从一开始就注定张爱玲处在卑微的地位,当然如果不这样也就不成故事了。
44年底,胡张开始了长期的分离,胡兰成前往武汉,不久就爱上汉阳医院一个17岁的护士周训德,俩人举行了婚礼,一开始张爱玲蒙在鼓里,尔后胡兰成返回上海才告知其有这么一个人,张爱玲内心极为震动,但因为爱便只能默默承受,胡兰成良心似乎有愧,后来两个人在一起时便绝口不提周训德,或许风流的人大都只顾眼前人,返回武汉后他立刻又忘了张爱玲。
日本投降后,胡兰成末日来临,他化名张嘉仪逃到浙江诸暨斯家(斯家名门望族,在当地颇有名气),尔后在去温州避难的路上与斯家小娘范秀美好上了,张爱玲一路找寻至温州,此情此景越发让其难以承受,胡兰成的滥情让她很委屈。
温州期间,胡兰成曾让张爱玲给范秀美画像,画着画着就再难继续了—— 我画着画着,只觉得她的眉、神情,她的嘴,越来越像你,心里好不震动,一阵难受就再也画不下去了。”
张爱玲到底还是绝望了,三人同在一室,她却像个外人。
胡张二人未结婚前,张爱玲曾在给胡兰成的信上写过这么一句话: “我想过,你将来就是在我这里来来去去亦可以。”
张爱玲绝非一个世俗之人,她或许不在乎胡兰成任何一个过去的的女人,“因为相知,所以懂得”, 胡兰成懂她贵族家庭的高贵优雅,也懂她因为童年的不幸而生成的及时行乐的思想,可他未曾想到女人是会变的。
婚后张爱玲也跟世间任何一个平凡不过的女人一样,相信他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先是周训德,接着范秀美,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胡兰成与另外两个女人有了情感和肉体的瓜葛,这是她不能容忍却不得不忍的。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女人一旦真正爱上一个人,就避免不了处于劣势,而且容易患得患失,会莫名的烦恼甚或生出莫名的凄凉之感——就像胡兰成与张爱玲刚见了几次面后的状态,张突然叫他以后不要再来,大抵也是如此。
离开温州时胡兰成送她,她叹着气说道:“你到底是不肯。我想过,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将只是萎谢了。”
胡兰成逃难前夕,张爱玲曾这样说道:“ 那时你变姓名,可叫张牵,又或叫张招,天涯地角有我在牵你招你。 ”
温州送别,她真的开始慢慢萎谢了,一点一点从心里开始枯萎,她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恋情就这样结束了,剩下的不过是余温,或者是无法真正做到“断、舍、离”的后遗症。
此后大半年的时间,两个人断断续续地联系,张爱玲给他寄过一些稿费,胡兰成当年给她的钱她却用这样一种方式还了回去,两不相欠就好,直到此时张爱玲还依旧深陷情感的漩涡难以自拔。
他俩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上海, 胡兰成逃难途中在张爱玲处住了一晚,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滥情有什么不妥,反而问张对自己写小周的那篇《武汉记》印象如何,随后又提起自己与范秀美的事,胡兰成或许认为张爱玲不会离开,因此一切在他看来都是顺理成章无需顾虑的,然而张爱玲内心已经彻底绝望,最后一点的幻想都破灭了。
当夜两人分室而居,第二天清晨,胡兰成去张爱玲床前道别,俯身吻她,她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他,顷刻间泪如雨下,哽咽中只叫了一句“兰成”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张爱玲已经看透了这个虚伪的自己却一直深爱着的男人,他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只凭自己的心意,爱过的人随时可以放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
1947年6月,胡兰成收到了张爱玲的诀别信: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经不喜欢我的了。这次的决心,是我经过一年半长时间考虑的。彼惟时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随信还附上了自己的30万元稿费,此时胡兰成已经安稳下来,这下物质方面算是彻底还清了,从此互不相欠。
然而情感呢,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胡兰成依旧是胡兰成,照样勾搭女人风流成性,而张爱玲却陷入了后半生的凄苦境地——一个有才华却又内向的女人,一旦心死了总给人一种急速凋零的感觉——与他相恋三年,快乐太过短暂,痛苦却如影随形跟随了大半生。
胡兰成后来写信给张爱玲的好友炎樱试图挽回这段感情,张爱玲没有理他, 后来胡兰成移居日本,与上海曾不可一世的大汉奸吴四宝的遗孀佘爱珍同居了,张爱玲那时也已去了香港,胡兰成知道后曾托人寻找,但终未得见,只留下了胡兰成在日本的地址。
半年后,胡兰成收到了一张来自美国的明信片,没有抬头和署名,只是那笔熟悉的字迹让其欣喜若狂,胡兰成以为旧情可复,便立刻将张爱玲索要的《战难和亦不易》、《文明与传统》等书寄了过去,并附了自己的照片和新书,尔后《今生今世》上卷出版了他又寄书过去,作长信以作缠绵之语,希望能重温旧梦。
张爱玲对此一概不回,末了才寄来一张短笺,文字平淡而带有距离,两个人之间浓墨重彩的一页算是彻底翻篇了,所有过往皆化作云烟,此后再无联系。
兰成:
你的信和书都收到了,非常感谢。我不想写信,请你原谅。我因为实在无法找到你的旧著作参考,所以冒失地向你借,如果使你误会,我是真的觉得抱歉。《今生今世》下卷出版的时候,你若是不感到不快,请寄一本给我。我在这里预先道谢,不另写信了。
张爱玲的小说《十八春》(电影、电视剧《半生缘》)曾有过很多情感方面的描写,细细读来何尝不是她自己情感故事的感悟。
对于三十岁以后的人来说,十年八年不过是指缝间的事 而对于年轻人而言,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那样的恋爱大概一个人一辈子只能有一回吧?也许一辈子有一回也够了。
毕竟日子是自己在过,不是为了别人在活。
发现鸿才外边另有女人,她并不觉得怎样刺激――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刺激她的感情了,她对于他们整个的痛苦的关系只觉得彻骨地疲倦。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生存在车子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道,可是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就可惜我们只顾在一瞥即逝的店铺的橱窗里找寻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张爱玲一生大多时候都是孤独的,在最美好的时候遇见了胡兰成,有幸他懂她,说了现世安稳的情话,不幸也因为此,繁华过后免不了凄凉,正如她在《小团圆》中写的那样:“我并不是为了你那些女人,而是因为跟你在一起永远不会有幸福。没有她们也会有别人,我不能与半个人类为敌。”
他逃亡到边远的小城的时候,她会干山万水的找了去,在昏黄的油灯影里重逢。
可毕竟是回不去了,这个出身高贵的女子恋爱的时候心里肯定是欢喜的,可最终也不过是胡兰成嘴里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可惜这一碗人间烟火,一个没想过长期侵染,一个想不到会如此短暂,轰轰烈烈的时代终究是谢幕了,无数个传奇故事却一直流传。
也许爱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不过是岁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但是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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